梅长苏不以为然,冲周围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有我照顾他就够了。”

他知道,萧景琰身体欠佳,闹脾气也闹不了多久。

蔺晨的药方中多有安眠成分,服下之后不多时便叫人昏昏欲睡。此后一天,萧景琰多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睁眼去看床边。

梅长苏不是坐在床头持卷研读,便是伏在床边的书问他是否口渴或者肚饿,要不要端些水或食物来;

一次萧景琰睁眼没见着他,赤着双足便爬下床来,把床下桌下,柜子后头,一切不可能的地方统统找遍,正急得大汗淋漓时,却刚巧看见梅长苏端着新鲜熬好的汤药,施施然推门进来。

萧景琰已一天未同梅长苏说话,见到人来,只是忽然把背一挺,脚步镇定地爬回床去。梅长苏在他背后暗笑了一下,仍旧维持着面上淡定,闲闲道:“景琰,下回找我,还是穿好鞋袜。春寒料峭,于你身体无益。”

但说归说,梅长苏自此再没离开过房间一步。以至于后来萧景琰睁眼,看见他在一旁,不自在地盯着瞧了一会儿,再闭眼,却过不多时又醒。他面色古怪,对梅长苏的问询只是不理,自顾自动作敏捷地掀被起来,匆匆穿了鞋袜就朝外奔去。梅长苏担心他出外受凉,急忙抓了大氅跟在后头。只见他窜起来像只兔子,不一会儿就扎进厢房外的小茅屋没了影。原来萧景琰并不是有什么古怪,乃是有了内急,因嫌躲在屏风后头让梅长苏听见,才怕羞逃到了外面。

梅长苏释然一笑,手拎大氅等在原地,直待萧景琰出来,便迎上了那羞愤得如同熟柿子般的面孔,问:“你还是不愿与我说话?”

萧景琰怒瞪他一眼,抢过大氅,给自己披上走进屋去。

照说他发脾气如此精神,身上毒性应该无碍了,可接下来的两天中,偏偏脉相反复,时好时坏。梅长苏招了蔺晨来,蔺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这药性如此,需将养得久些才可彻底痊愈。

他是杏林高手,梅长苏自然不疑有他,索性命飞流将自己的被褥搬来,与萧景琰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守在床边,夜晚抵足而眠。

蔺晨曾问他不是顽疾,何必如此。梅长苏反问,待他病愈便要回到金陵城去,我又能守得了几时。

他是不会也不能再回到那里去的了。不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那里都已无他的立锥之地。就连此次冒险归来,也已经让他后悔莫及。

梅长苏到底还是没有告诉萧景琰实话,三年前他的火寒毒虽解,但血疥虫与冰续草两不相融,在体内又混合成了另一味奇毒。此毒虽不比火寒之毒致命,却在三年间屡有反复。亏得蔺晨妙手回春,才将毒性成功抑制,令他平时行动言语一如常人,不用再如身中火寒毒那样体虚无力。

梅长苏不知此毒何时复发,亦不知晓届时神智是否如常。他要全力地保全自己,只为在那人有朝一日需要他时,燃烧自己所有的生命。

只是这一切,萧景琰不会知道。

梅长苏也不想让他知道。

三天里,两人秋毫无犯。梅长苏只在萧景琰沉睡时方敢轻轻触碰他英挺的眉目,刚毅的唇线。他知道,萧景琰亦在自己假寐时如法炮制,长久地握着自己的手,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如此坚守礼法,如此压抑克制。

若不是摸上眉梢的手指有些微颤抖,喷在耳边的气息有些炙热,几乎没人能察觉,这一举一动都凝聚了酝酿五年的思念,足可以穿透高山大海,阅尽沧海桑田。

只是萧景琰问的那句话梅长苏至今未答。这问题就如同萧景琰立起的一面盾,将两人无情地分隔两地。梅长苏巴不得盾越厚越好越坚实越好,最好他们永远勘不破,便省却了未来别离的努力。

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或天,或地,梅长苏从未想过。

他只知道,自己从前与今后的人生,都决不能少了他。如若不然,日月无光,山河黯淡。人常说江左梅郎洞晓世事,可在他看来,萧景琰才是他人生中的一盏指路明灯。任凭海枯石烂,风云变幻,却始终屹立如初,光华湛然。

只要这盏灯能亮着,他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只是,梅长苏作如是想时并没有料到,对于萧景琰来说,此理亦然。

大渝的刺客在三天后的晚上潜进屋来。

萧景琰刚刚服药睡下,于是梅长苏第一个醒来。

来人有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不待近身便能觉出勃然杀气。梅长苏握紧了身旁匕首,站立在榻前,那销金断玉的宝器曾在虎口下救出他们二人的性命,于今日也必能保卫他们周全。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一眼来人,冷笑也随之浮现:“北燕的杀手什么时候与大渝的死士沆瀣一气了?拓跋昊走投无路,果然连自家脸面也统统不要了。你们真以为,取大梁皇帝的首级会这么轻而易举?”

他刚一言罢,从小屋的四面八方便瞬时涌进许多刀剑手与弓弩手,枪尖箭尖齐刷刷亮出来,尽皆对准那几个孤立无援的黑衣人。

来人左右张望了一番,显然没想到落入了圈套。这些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悍将,不仅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神色竟也益发地凶狠起来,曝露在蒙面布之外的眼睛犀利异常,如同嗜血的鹰隼:“没关系,能取梅郎首级,死亦无憾!”

那领头人还没说完,身边死士已有动作。几人飞步上前,一下被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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