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夜的酒精轰炸,桌上的人全都趴到桌底了。——除了小斯当东还在拼命的往肚子里填食物以外。随着讨论的深入,福康安、福长安、和珅渐渐偏离计划,也喝了不少酒,踩着云步吩咐小厮把几个洋人放担架上抬回住处,随后的记忆就是一团混乱。马戛尔尼背了一晚上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斯当东则睡一会儿起来吐,吐完再睡,睡一会再吐,折腾了整晚上。几人中酒品最好的当属亚伯先生,他从次日早上一直睡到太阳下山,打着响亮的鼾,既不吃也不起来上厕所,跟死了似的。可怜的李神父自此以后,对中国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直到死一直喝的白开水,再也不敢喝哪怕一杯茶。

经过三天的休整,王大人带来了新的好消息:“皇上请您看戏。还有,和大人说要请您过府一叙。”马戛尔尼翻了个白眼,怎么着,你请我老子就要去啊?联想到对方竟然用65度老白干灌丧了自己半条命,马戛尔尼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麻烦您跟和相国说一声,我前几天喝酒喝伤了身体,旧病复发,恐怕不能去他那儿做客了。”“哦。”王大人应了一声,“那么,明天清晨,请您和您的同事准备好见驾。”马戛尔尼忙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把王大人送出画舫。

待他转身回了画舫,一个实际的问题又困扰着他们:他们没有得体的面见皇帝的服装!整整一下午,马戛尔尼同吉兰大夫翻遍了大家的行李箱,就是找不出一身合适的服装,后来,他们不得不放弃这一举动。想中国人大概齐也不知道西方的礼仪究竟是什么样的,随便找一身干净的换上得了。于是到了正式见驾的那一天,他们望着彼此,只觉的好笑:马戛尔尼自然佩戴着他的绶带,身上却穿着厚重的律师服,李神父的袍子皱巴巴的,连夜清洗干净后没晾干,只能半湿不干的罩在身上,斯当东给儿子戴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小领带,一头蓬松的金发也并未梳理,他自己则穿着格子西服和尖头靴,亚伯先生打扮的更是滑稽。在彼此的眼中,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一群戏子,不过中国人大约是看不出这些异处的。

一路上,马戛尔尼都在思考三天前的饭局。诚然,他可以坚持不行三叩九拜礼,然后任由愤怒的中国人把他赶出去,什么也没得到就灰溜溜的回国;但是,他也可以适当的作出一些让步,说不定还能为国争取些利益。……

看戏的场所在畅音阁,不知是不是有意,中国人引领着英国人路过了皇帝收藏他的各式西洋小玩意的小阁楼,在那儿,英国人看到了比自己带来的礼物更精致百倍的华美仪器,联想到之前还大意的惴测中国人没见过世面,英国人老脸一红,不吭声了。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英国人指着远方的宫殿建筑群,问那是干什么用的。一名长相赛僵尸的太监回答说,那是皇帝的后妃们的住所,除了皇帝,任何男人都不能进去。英国人的好奇心又转起来了,在本国,虽然他们也曾见过一些阉人歌手,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像中国皇帝这样,驱使几万名太监为奴役的,实在是闻所未闻。况且在鞑靼人的宫廷中,太监必须是汉人,这是多么明显的象征含义呀!让汉人绝种,让鞑靼人永续血脉。

在一系列繁锁的礼仪之后,马戛尔尼终于见到了八十岁的乾隆皇帝,他大约中等身材,看起来保养的不错,只有六十岁出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穿一套明黄色的袍子,相当的和善。使团对皇帝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就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英国老绅士。”马戛尔尼想着,接下来的讨论应该会很愉快吧。

乾隆听说使团中有一个会讲中文的小熟番,对这个小孩起了浓厚的兴趣。他派人把小斯当东召到近前,所幸他这几天的中国饭没白吃,礼仪方面没出什么差错,秀了几句讨喜的中文后,乾隆解下腰间的槟榔荷包,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一番寒喧后,戏台中央打起了锣鼓,正式开戏!

福康安、福长安、和珅等年轻人陪伴在皇帝周围,他们的官袍外都套着一件黄马褂,同这些步履矫健的年轻人相比,乾隆皇帝虽已步入老年,却没有显露出哪怕一丝老态,他的仪态雍容而优雅,自然而然的充满一股天子威仪。在“黄衣骑士”的外围,是军机处其他成员,以及从二品以上大官,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仪容也不尽相同,有俊的也有丑的,但每个人的仪表都做到了十足。

通译向马戛尔尼大致讲述了这出戏的内容:“这出戏是由一个古老传说改编而成的,讲述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一个叫后弈的勇士射下九个,被百姓尊为英雄。他和美女嫦娥相爱了,但是嫦娥误吞长生不死药飞到了月亮上,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马戛尔尼点了点头,开始细心的观赏起这出中国戏剧来。

当天为绅士们表演的是京城最棒的戏班,他们唱念功夫俱佳。一开始,英国人被中国伶人华丽的服装,轻盈的脚步,柔美的兰花指给迷住了,可是对他们的唱腔,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由于是在天子面前表演,每个伶人的脑袋后面都戴了一张面具,这么做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不能背对着天子,否则将是杀身之祸。

马戛尔尼偷看了一眼福康安,后者显然正沉浸在戏文中,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要知道,福康安可是一个铁杆戏迷,他在京城的家中还养着一班小戏子,闲来无事也喜欢自己扮上串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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