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让梁易武来接他。

“当然来,只是昨夜睡得晚,今日也起晚了。”程敬桥立在一边,谦雅言谈间旁侧已有女学生凑上来,“程教授竟然也来了!”女学生说,“梁学长果然好大面子啊。”梁易武似乎不太喜欢这女学生突然靠近,走过来站在程敬桥和女学生之间了,“你们程教授本身不肯赏这个脸,是我硬去他家把他劫来的。”

“你怎么这样!”那女生一下便不愿意了,程敬桥忙抬手笑道,“你还真信。”听了程教授的话,才晓得梁易武逗她,对着梁易武皱了皱鼻子,又欢快地冲着程教授一挥手,“我先去学生队伍那边啦,回学校我再去找您!”完了一转身,似乎是对着梁易武哼了一声的。梁易武给这小妮子弄得有点想笑,回头看程敬桥,而程敬桥本就是那样,对学生满目慈爱之相,又对女孩子们带着几许怜香惜玉,所以看着学生欢快跑去的背影,模样含笑含爱,又似怨似哀。梁易武低声叫他,“程先生。”

程敬桥这才回神,抬眼看梁易武,却听梁易武叹气道,“……也怪不得我弟弟。”

“什么?”程敬桥没听明白,此时一声火车长笛鸣却刺空而来,程敬桥立刻回头去看,远处的火车已经滚着烟自远方匆匆驶近。

火车边的人都蜂拥而上了,车门还未打开,好些人便打开窗户跳了下来,年轻的战士背着包裹从车上直直跳入家人的怀里,周身几处都有女眷的哭声,这车站不再似早晨清冷的模样,热闹地像世纪初启的团圆。梁易武和梁坤棋已经跑到最靠近车门的位置,程敬桥本想也靠近些,可腿却不听使唤,把他定在了地上似得,他只能探着头去找,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他的心咚咚直跳,心里描摹着那人走时的样子,不知是否瘦了,伤痊愈了没有,不知受了多少苦,那人是高了还是胖了,是瘦了还是憔悴了,程敬桥都等不及。

忽得就看到梁易武抱住了一个人,那人回手甩了包裹给一边的人,被梁易武抱着不撒手,程敬桥便知——那就是了,就是了。他的眼盯着那个背影,那人穿着系在裤子里的军用外套,真和周围的兵分不太出区别,却在侧过头后从那个鼻尖到下巴的弧度,就可恍然大悟这就是梁易文漂亮又有些不近人情的侧脸。程敬桥心里一惊,猛然如同大风过膛,心里的萧索和颤抖被吹得七零八落,再停时却静下来了,吵嚷的车站像浸在水里,模糊又背离。

那人又高了些,比走时壮实了许多,肩膀似乎宽了,模样出落地更大方,和周围的人寒暄时能把旁人抱得离了地,肤色深了点,带着烈火似得赤诚,眼神发亮。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程敬桥自顾发着楞,却看到梁易文抱着梁坤棋忽得四周张望起来了,程敬桥还在自己的思绪里,只觉得梁易文抱着八岁的梁坤棋——模样神像一个年轻的父亲,猛地又想起那个外交官家的千金——

是配的,他们是配的。

再一回过神来,就只看到梁易文紧紧盯着他,推挤开其他人,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双眼像明朗的高空,像情郎汹涌的爱慕,正亟不可待地向他而来。后面的人追不上他,而程敬桥这一瞬间却只想逃。可那孩子快过他一步,在他缩回到那根柱子背后的同时,梁易文炽热的气息已经包裹住他,沾染着蓬勃朝气的皂角花香溢了程敬桥满满一腔,那人温暖的怀抱已经将他拥住,抵在了柱子的背面。

“程先生……”那孩子抱得死紧,几乎要折了他,“程先生…!”

“……我在这儿。”程敬桥哽着那口心酸,轻轻抚了这孩子的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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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亲启,

见字如晤。

我让他们把这封信务必寄给你,但寄不到更好。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千万,千万不要为我掉眼泪。我见不得你哭。我怕有太多话来不及告诉你,所以擅作主张先写下了。这里的士兵们有这个传统——把遗书放在胸口,这样死了也有话留下。幸运的话会被收尸的同盟军捡到,就一定会寄出去。

虽然我不是军人,可我也有话想留。留给你,很多很多。

等再见你,我要亲口说给你听。]

归来的英雄被众人簇拥着去接风,这边梁父说让他儿子先休息几个小时再去宴会,只推着梁易文要他上车。梁易文被太多人太多问题环绕,方才他只抱了程敬桥那么一小会儿,便被其他老师笑言“这么大了还和程老师撒娇”,尔后一齐上来拖开了他,个个都要和他拥抱握手。

等他终于脱身的时候,却找不到程敬桥了。

[……

我不会把遗书单单放在身上,前两天我恰好见到一个人受了重伤,他的信被染透了,一个字都看不清。那时候我在救他,却还分出了心想信的事,我现下准备写一份,再誊一份压在行李箱里。这样若哪一份毁了,另一份还在。唯一不好的只是最近太忙太累,誊信成了多余的功课。可想着写给你,就不敢不誊,怕你看不到。可也怕你看到,你要是看了,那我就是死了。

你不要难过,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我都是快乐的。]

程敬桥看到了梁易文,心底算是满足了。人们围住梁易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火车站拥挤又吵闹,大伙儿把梁易文架在中间,蜂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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