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距今相当遥远的过去,山下村庄的少女迷了路,好心的神明为她指引方向。少女感激之余,对温柔俊美的神明生出依恋之心,遂日日造访神社。
到此为止,这与寻常那些故事没什么两样。
变故生在某个落雨的黄昏。那天少女照例去山上的神社,出门时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了神社,已成瓢泼。黑云遮掩了她的身影,水声模糊了她的足音。神社里寂静又嘈杂,她四处找寻,终于在屋檐的阴影里找到她的神明——以及与他相拥的人。
少女发现了神明的秘密,他与宫司间不容于世的感情。
油纸伞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她慌慌张张拾起,奔下山。她忘了自己如何回得家,只觉得整个人都融化在雨里。她病了一场,对神明的恋慕之心却不见稍减。她替他们保守了秘密。
春去秋来,少女长成妙龄女郎,她依然时时造访神社。神明不仅仅是神明,还成了她的良师益友。从他那里,她得到浩如繁星的故事,包括属于他的那一个——神明依赖人的信仰而生。
可人的心那么善变。
他太温柔,温柔到连孱弱的人类都对他生出保护之心。她希望自己有无限长的生命,可支撑他到永远。
到底也只是愚人的妄想。
女郎已逢适婚年龄,家里便为她定了门亲事。她心中百般不愿,却无话可说、无言可驳。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寐。女郎倏然惊坐而起,披头散发往山上奔去。一片漆黑中,惟有手中的灯笼带来些微暖意。
神社里,她举世无双的神明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女郎涌起一股冲动,要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她猜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勇气。
神明制止她。
她读懂他的眼神,原来他是知道的。
女郎碎成千万片。
她失魂落魄地逃下山。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她发现自己回不去了。她太沉溺于另一个世界,以致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她成了寄宿青灯的妖物。女郎不敢去见神明,更无法回村。她终于自世俗中解脱,也在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如今属于她的只剩故事了。
她四处流浪,穿行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间。人间事日新月异,然而剥去时代的华裳,又大抵相似。她刻意回避有关神明的一切,直到某一天,成为大妖怪的她故地重临——她相信自己足够坚强,可抵御一切霜刀风剑。
人世沧海桑田、几经变换,她的神明已不在很久,成了天地间的一缕清风。
他们没有告别。
青行灯到山下时天色已晚,花车游戏结束,地上散落着彩带、纸屑之类的东西。热闹却还未落幕,路两旁有灯次第亮起,庆典集市开始。人们的笑容被灯光映得越发灿烂,青行灯远远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但她此刻无心应酬,便换个方向,避开二人。
鬼使黑与鬼使白并没有注意到她,他俩正蹲在捞金鱼的摊子前嘀嘀咕咕。
“那条头上有黑斑的不错。够壮,好养活。”鬼使白指着一条胖金鱼说。
“哈?也太丑了吧。”
“……”
见鬼使白面色微变,鬼使黑稍稍收敛:“……咳,哦!这个好,小白快看!”
鬼使白顺着鬼使黑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鱼,鱼唇呈淡粉色,活似白化病人。鬼使白严重怀疑鬼使黑的审美都落娘胎里了。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一脸傻瓜哥哥式的笑容。
“……嗯,好看。”你笑得很好看。鬼使白悄悄在心里添了句。等鬼使黑扭头捞金鱼,他才从恋爱脑中清醒过来,不禁默默唾弃自己。
鬼使黑没有一捞一个准神技。不过他虽然捞不到鱼,却不像普通人那样会把网弄破。于是这人蹲在金鱼摊前玩了很久,不亦乐乎。鬼使白就不行,鱼没捞着半条,破网倒在脚边摞了一堆。可他并不在意,微笑挂在嘴边就没掉下来过。
又一次一无所获,鬼使白干脆不捞了,蹲到鬼使黑旁边看他网金鱼。多了个特别观众,鬼使黑顿觉肾上腺素狂飙,落实到具体行动上,就是不由自主想要表现一番。
小白鱼仿佛也感受到这股“腾腾杀气”,加快了游水的速度。它的动作越发灵活,转向的时机也变得不规律。然而在精神高度集中的鬼使黑眼中,这一切都如同慢镜头。电光火石的瞬间,鬼使黑挥出渔网!
一击即中!
鱼被甩入塑料盆,溅出小小几朵水花。疯狂翕张双唇的黑斑胖金鱼,与鬼使黑面面相觑。
鬼使黑:“……”
鬼使白:“……”
围观中的店主:“……”
鬼使黑抬手就要把黑斑胖金鱼倒回鱼池,鬼使白慌忙阻止。
“给我吧,我来养。”边说边抢过鬼使黑手中的塑料盆。
“……你喜欢?”
“嗯。”
“哦……”鬼使黑有点害羞地揉了揉鼻子,他昂起头,掩饰似的虎着脸,“我去结账。”
鬼使白当即表示应该由获得抚养权的自己买单。两人争抢半晌,最终鬼使黑被打发去买章鱼小丸子,鬼使白结账。小吃摊前人头攒动,鬼使黑仗着人高马大面恶,抢进抢出,迅速买了两盒章鱼小丸子。
“鬼使黑?是鬼使黑吗?”
依稀听见有人叫他,鬼使黑四下张望,人群中挤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小护士。小护士化着淡妆,纯白蕾丝上衣衬得人甜美又性感。她面颊上泛着淡淡粉红,凝视鬼使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