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昆仑巍峨山门之下,如同一株攀于危索的蒲草,在暴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天色很暗。

岚雾将群山层叠笼罩,连绵峰峦掩上一股阴郁的黛绿,哪怕自高处远眺,也不过的灰茫。

刻有阵法的砖支离破碎,断肢般横斜在地。琼华山门正对昆仑风口,失去了术法屏障的大门□□于风海中,狂风剔骨锥心,昼夜未止。

这衣衫单薄的少女在沉浮的风口瑟缩不已,犹如一点欲灭未灭的星火。她残存的躯体在冷风中逐渐麻木,世界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但她仍立在那里。

夙汐在等待一个消息。

“——醒了!玄震师兄他醒了!”

一道惊雷震醒了夙汐的神魂。她猛地回过头,忽略来人满脸的血污,直直对上了一双盈溢狂喜的双眼。

那份炙热的狂喜犹如灼灼烈火,从对方眼底焚进她的五脏六腑、烧进四肢百骸,将连日来笼罩在昆仑山巅的恐怖寒意都燃成了灰烟。

这是琼华自开战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十九年轮回时至,昆仑琼华兴百代飞升之念,御双剑网缚妖界,两界相连,骤起兵戈。

琼华首战告捷,步步逼进幻瞑,翌日战局却急转直下,掌门太清真人与幻瞑之主缠斗百招,为婵幽奇袭所伤,当场陨落。掌门座下七位弟子却心思各异,门派上下顿时陷入群龙无首之境。

为士气受挫所累,琼华子弟在主战场铩羽连连,尸骨积丘,断肢委地。眼见同门在脚边相继倒下,难免惧由心生,一时人人自危,渐有溃退之势。

开战第五日,琼华山门筑基铭石在妖界与人界的巨力拉扯下分崩离析,镇派大阵告破,昆仑山巅足以致死的凛冽寒风汹涌而来。

战火绵延至第十日,琼华门下弟子死伤过半。望舒剑主早已力竭不支,玄霄日夜长跪卷云台,眉心如赤,长发寸寸尽红,对于望舒的强行御使却已是强弩之末,连接昆仑天光的虹桥也岌岌可危。

妖界如同急欲挣脱地面的新蝶,逐渐脱离双剑网缚的掌控,在风暴中振翅将飞。

琼华却摇摇欲坠。

“这下好了……玄震师兄一醒,定能拿得定主意!这下好了!”

那小道士边喃喃自语,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往门阶旁大大咧咧一坐,喜不自禁地仰头找人搭话,“夙汐师姐,门外头风刮得吓人,玄震师兄刚醒,你要不进屋里坐坐?”

“不了。”夙汐摇摇头,她修为尚浅,在风刀下抖得厉害,面色憔悴青灰,眉目中却仍透出股微弱的喜气来,“玄霄师兄还在卷云台上,我这就把消息带过去,叫他宽心。”

“也好。”小道士颔首,“那云天青倒是又不见了……”

夙汐牙槽一紧,不再说话,扭头大步离开龙芽道丹。

琼华掌门与婵幽一战,太清真人含恨长逝,大师兄玄震为妖将归邪所伤,就此昏迷不醒;师姐夙瑶素多疑专断,更兼不满众长老龟缩之态,与宗炼当场翻脸,已然自成一派;夙莘闭门不出,一反常态陷入沉默。

夙玉生性敏感,虽常驻卷云台,难免有所动摇,为师兄训斥后更是疑惧丛生;玄霄并羲和一力扛起双剑天光,自顾不暇,云天青同他大吵一架后便消极怠工,常常不知所踪。

不过短短数日,世事便在她眼前整个颠倒。

这一切粉碎得如此轻率,轻率得又如此残酷,她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师兄姐们横眉相对、刀剑相向。

可她的师兄姐们始终只当她是个孩子。

“夙汐,让开!”

“师兄。”她软声哀求,“天青师兄不过爱玩儿罢了。你也知道他常带些小玩意儿,便饶他这回——”

云天青却毫不领情,伸手轻轻推她一把,“夙汐师妹,这事你别管。”

这人平日油嘴滑舌、趋利避害的本事叫人拍马难及,偏在此时抖擞起满身反骨,越过玄霄手中羲和,只望着对方的眼睛。

许是夙汐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玄霄略缓下声气,又问了一遍:“这不是叫你养来摆弄的玩意。云天青,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尚且年幼,亦无恶行,不过是此战的牺牲品,师兄何苦为难她?”

“少同我摆弄唇舌,妖便是妖,何来无辜!云天青,我问最后一次,你让是不让!”

“师兄啊,”云天青苦笑,护着怀中的幼妖,错开半步,“你莫看我这样,天青也是讲原则的,哪怕我想让,却也不能让啊。”

玄霄立刃怒叱,“原则?玄雴死的时候,倒也不见你的原则!”

夙汐缩在旁边猛地一抖,眉目都绞成一团,云天青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师兄,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玄霄厉声道,“那些妖魔鬼怪是性命,你同门的命便不是性命!”

云天青垂眸盯着羲和炙热的剑尖,声音又轻又沉,仿佛他眼前的这柄神兵不过一根巷尾枝柳,而他怀中那个酷似人类的婴儿的生命重逾千钧。

“都说道者修心,这一剑若对着手无寸铁的幼妖斩下,与屠杀老幼有什么区别。师兄又要如何对答本心?

“你我的性命自然珍贵,但在我看来,所有那些无辜的性命,也无有不同。”

“——无有不同。”玄霄轻念道,又猛地大笑起来,眉目如燃,“无有不同……好个无有不同!”

“于我而言,这妖物与其它孽畜,确是无有不同!”

羲和烈然顿转,雷霆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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