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桓晔坐在殿首冷冷看着,脸色愈见黑沉。众人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未及留心。

唯有言浚,从始至终未置一词,眼神只随着皇上转。许久后,朝臣们方觉出不对,骤然安静下来,瞧见皇上阴沉的脸色,都不禁后怕。

桓晔却未训斥,只问身边杵着的人:“沈卿,可有此事?”

萧索是初次上朝,从未见过眼前的架势,远远只见沈砚垂首道:“回皇上,确有此事。不过,臣亦有下情回禀。”

“你说罢。”桓晔目光扫了下面一眼,“下站诸人皆是见证,容不得你抵赖欺君。”

“臣不敢。”沈砚拱手道,“臣虽打了张大人,却是事出有因。昨日——”

“皇上休信他——”张云简话刚出口,收到桓晔凉凉一记眼刀,立刻噤声不言。

沈砚接道:“昨日谢大人过寿,京中去祝贺的不少,其中便有南安国来的使节。他们中有几个女子,张大人糊涂虫钻了心,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轻薄无礼。番邦虽不足惧,但我□□上国,岂能失了礼数?况且此事传出去,百姓必定议论纷纷,外番也会蔑视我朝。张大人此举,实是在败坏我朝名声,破坏两国关系。臣出手阻止,为的是周全朝廷颜面,并非有意冒犯上官,请皇上明鉴。”

“依你说,你殴打上官还有理了?”桓晔挑眉问。

沈砚躬身道:“臣不敢如此说,只是说其中另有内情。是非曲直,请皇上定夺,臣绝无异议。”

桓晔食指在御桌上“嗒嗒”敲了两下,忽然问一身紫衣的鸿胪寺卿许凌:“许卿,你以为沈卿之言,可有不实之处?”

许凌出列道:“回皇上,沈将军之言是否属实,臣未曾亲见,实在无法轻断。但臣今日倒真有事禀奏:昨日晚间,南安国的使臣来鸿胪寺将张大人告了,说他轻薄女君使者、南安女官,要我们给个说法,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哼!”人群中有声音嗤道:“蕞尔小国,竟也敢来要说法了!”

许凌笑道:“虽是蕞尔小国,但处置起来若稍有不妥,他们便会怨声载道、趁机要挟牟利,更有甚者,还会影响我朝在列国中的威望。”

桓晔淡淡道:“既如此,便给他们个说法。”眼风一瞥张云简,又道:“张卿行为不检,着罚俸半年。至于沈卿……”

萧索听他顿住,便知后面半句话必不是好话。果然皇上劈头盖脸一顿斥责,也罚了沈砚一年薪俸,命他承担此事、安抚南安使团。

下朝后,沈砚在宫门口又与张云简大吵起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不曾动手,幸而被旁边几个大人拉开,否则还不知要如何。

萧索心有余悸,回去后便开始着手整理弹劾沈砚的奏折,将缘由事故列出,一笔一笔记录下来,发现他可真是活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

这种芒刺在背的日子,真不知他如何过来的。

沈砚则直奔鸿胪寺,与那几个难缠的番子费尽口舌、交涉半日,终于取得些微进展。他们同意将此事大化小、小化了,条件却是免除他们明年的岁贡。

此事他做不得主,便搬出新娶的那位公主来套近乎讨情,然而并无甚用处。沈砚只得含混敷衍着,一直拖了几天,也不见成果。

直到端阳那日,忽然生出件异事。

南安公主死了。

第96章 公主之死

南安公主死得蹊跷。

此事如同点燃炮仗的一颗火星,霎时间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群臣的奏折雪片般飞到桓晔桌前,请皇上立即羁押沈砚,以示毫无包庇之心。否则两国龃龉已生,如今又让人拿住把柄,恐怕边关不宁、战事将起,届时生灵涂炭,则国运忧矣。

言浚气冲冲地找到沈砚时,他正在家忙前忙后操办丧事。沈府从正门入内,一路飘白,廊前屋后皆挂素幔,左房右舍俱摆丧仪。

十一轻功娴熟,被管家催着飞上飞下地扯条幅。言浚进门时,差点被正落地的他一脚踢出去。

“大人!”十一忙扑上去,“大人快起来,没摔着吧?”

言浚顾不得同他多话,拍拍土问:“沈砚呢?”

“将军在里头。”十一遥指内院,“哎——南安国的使节也在!”

言浚匆匆向里走,只见沈砚正抓耳挠腮地跟几个番人争论,也不知说的什么,耳朵都涨红了,南安使节亦是满面怒色。

“你来得正好!”沈砚看见救星一般,忙上来拉着他求救:“你快跟他们说,我说不通。他们非说是我害死了公主。我脑子进水,好好的害她做甚!”

言浚白他一眼,回头拱手道:“在下左都御史言浚,见过贵使。诸位的心情,我等如何不知?但一味着急,也成不了事。诸位还是先请进屋用茶,大家心平气和地说话。若有疑问,咱们一一解释明白;若有争论,也一一分证清楚;若有误会,细细解开;若有不合意之处,便从长再议。如此岂不好?若只管这么吵下去,只怕永远也没个结论。”说到此处,微微笑问:“难道诸位不是来讲理的吗?”

那几人闻言,方知眼前这位身穿云鹤白袍的大人虽然言辞恳切、态度和善,却比横眉冷对、口角锋利的沈将军厉害得多,杀人不用刀子的。

“大人之言很有理。”为首一矮小貌美的男子道:“你和我们就进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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