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手腕上的血点,就能猜到他反复产生的幻觉和癔症。他会被带回的公寓,会被关进那间连个窗户都没有的卧室里,会被迫按时按点地吞咽下一大堆胶囊药片——他不喜欢那些东西,它们只能带来糟糕的、无止尽的噩梦。

它们对印桐的幻觉一点作用都没有。

但倘若他拒绝吃药,就会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他吵得翻天覆地。她能声嘶力竭地列举出千百种印桐应该“听话”的理由,用尖细的嗓音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的耳膜。

她就像个更年期的老母亲,已经被生活中繁杂的琐事磨去了耐心。印桐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希望他“过得好”,还是希望他“饱受摧残”,反正是不会希望他“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印桐”活着。

“印桐”必须活着。

——有没有自我意识、有没有灵魂都无所谓,说不定倘若印桐记忆全无,每天快乐得像个傻子,才是最期望的事。

她只想要个玩偶,就像小姑娘渴望洋娃娃一样。

可是印桐给不愿意成为洋娃娃。

他不想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每天傻乐,毕竟幻觉和噩梦都是真实存在的,为了哄欢心而粉饰太平,带来的只会是更糟糕的、无休止的折磨。他总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也不是什么瞎了眼的老太太,他觉得他们之间需要沟通,最好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然而这太难了。印桐想,就算排除掉工作之类的客观因素,不去考虑时间、金钱之类的附加条件,单坐下来并且“心平气和”这一点,难度就已经突破了我所能做到的上限。

——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她只要听到我“产生幻觉”这个事,就会立刻原地爆破。

印桐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试图从之前的对话中摸索出蛛丝马迹。然而急性子的国民萝莉显然不想再给他一次编造谎言的机会,咬牙切齿地抬起手,照着他的膝盖就抽了一巴掌。

“还,没,想,好,借,口,吗?”她咬紧了后槽牙,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假笑。

印小老板努力压抑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索性从了小姑娘的愿,回忆着信件的内容,挑些无关痛痒的说了说。

“我本来是想休息来着,”他枕在膝盖上,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收信这事不能怪我,你想,你大清早收到快递也会想先拆开看看不是?谁知道那日记的内容愈发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看了就停不下来。”

印桐轻咳了一声,在探照灯似的目光中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想看看最后结果,满足一下我汹涌的好奇心。你看,一般悬疑小说不都是先用信啊/道具啊/一个古老的遗物啊之类的东西勾起读者和主角的好奇心,然后在展开过程中越挖越深,最后得出一个惊天秘密吗?我就是想知道那个‘惊天秘密’是什么。”

仰头看着他,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现如今探测系统覆盖全球,随便一个城市监控就能探查地下500米,你要是想盗墓挖宝,我可以给你报个旅游团,那些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骗人的东西。”

“就是骗人的才稀罕嘛,”印桐笑道,“信里那些事要都是真的,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所以信里讲了什么?”站起身,扑了扑裙子上的灰,单手撑着椅面跳上吧台后的高教凳,“你收到的上一封信,占用了你一天时间来研究的那封日记里面,都写了什么?”

话题又转了回来。

印桐有时候觉得的思维方式就像是终端里的流程图:“a正确则执行b,否则返回上一个步骤”,她是不会被言语陷阱框进去的,无论印桐将话题扯得多远,她都能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想问什么。

——看的上一封信是第几封来着?

印桐隐约记得他们上一次进行类似的谈话还是在前天,前天早上的时候,彼时他收到应该是第四封信,信里的内容停留在“主角惨遭袭击,指导员英雄救美”上。

按照的说法,她想知道的应该是第五封信——也就是前天晚上收到那封信的内容。可事实上在印桐开口总结前就打断了他的话,她说:“我要听完整的、两封信的内容,你可不要随便删减来糊弄我。”

印桐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从他和的对话内容到小姑娘的言行举止,甚至是他早上出门前看到的场景布局。他的视线划过对面商场上播放的广告,停留在犹带一分嗔怨的小脸上。他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明亮的双眸和殷红的薄唇,隐约想起昨天那封信里写在最后的“h”。

【“欢迎来到我的箱庭,这场游戏只有h。”】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位感,就好像有个人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

【“我要怎么证明这个世界,究竟是虚拟的还是真实的?”】

箱庭的宣传音效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70的拟真度”频繁闯进他混乱的思维。印桐站在吧台后看着街对面商场上循环播放的游戏广告,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伴随着一辆失控的悬浮车,突兀地炸毁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听到自己问:“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吗?”

玻璃橱窗发出凄惨的悲鸣,下午轰鸣声在甜品屋外的商业街上炸响。

第25章.爆破

爆炸声响彻整条商业街。

僵坐在高脚凳上,一双漆黑的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印桐。她的脸上鲜少有这般错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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