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看也没看一眼不远处还在厮杀但明显大局已定的众人,抱着宣璟一路在府中寻了个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卧房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了床上,自己则神色复杂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床上安静的闭目沉睡的人,安珏这才感觉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逐渐松弛了下来。
当他从安迟岚口中听到他说宣璟有可能出事了的时候,他的心就不自觉的悬在了半空。直到他从书房的抽屉里翻出那封信来,看到宣璟在信里看似无意的提到他到了郴阳郡,发现这里的郡守好像有点问题,但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并告诉安珏如果自己七天内没有再写信给他,就去双槐县衙告诉卢轲。
那个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宣璟从一开始就在给他设套——先是突然表白,然后又黯然独自离开,让安珏因为愧疚替他去接管西风军。
又特地悄悄的和安迟岚互通书信,以每隔三日一封为规律,好让安迟岚能在他出事之后立马意识到不对去告知自己。
大概他也猜到了安珏可能不会拆看,所以为保万无一失,又并不在给安迟岚的那些书信中提及自己的行踪,这样一来,安珏就必定会去拆看自己单独寄给他的那一封。
而在安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之后,以他的性格,也必然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要去找卢轲问清状况,在那之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两个月,足以让安珏把西风寨那群本就算强悍的山匪训练成一支像模像样的护卫军了,只要安珏心里对他只有哪怕一分一毫的感情,都会亲自带人前去救他。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一点点光明正大的挖好坑,就等着安珏往里跳。
他唯一漏算了的,是安迟岚格外守诺的并没有在发现不对的时候立刻就将他们在互通书信的事情告知安珏,而是在隔了半个月之后,心神不宁的思虑了许久,才借着安迟风去探了探安珏的口风。
若不是安珏当时察觉出了安迟风和安迟岚的不对,多嘴问了一句,还不知道宣璟要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多被关上多少时日。
这也是安珏在书房看到那封信时骤然发怒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宣璟这种以身犯险的行为。
还因为他明知道宣璟是故意的,明知道宣璟看似给了他选择却暗地里步步紧逼的在给他挖坑,可他还是不得不跳。
因为他知道,宣璟先前为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出自真心的,他做不到在知道宣璟出事之后还袖手旁观,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给他起了名字,置了府宅,一手给他东拼西凑的建出了一个所谓的家,说要一辈子待他好的王八蛋就这么不知生死的沦为别人的阶下囚。
更无法想象如果宣璟因为他的犹疑不定而丢了性命的话,自己还要如何问心无愧的待在宣璟留给他的那个家里安然度日。
宣璟以一种细想觉得卑劣挑明来说却又格外坦荡的方式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软肋,在不经意间用让安珏毫无招架之力的温情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安珏牢牢缚在其间,再将它拧成了一根无形的绳索,只要他想,安珏就只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所设计的路线走,毫无反抗之力。
对宣璟来说,这其实是一场必赢的赌/博。
思及此,安珏不由得又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混账!”
骂完又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怔怔的看着宣璟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陷入了另一种茫然的失神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亓官牧——那个同样隐忍善谋的天潢贵胄,那个他曾发誓会誓死效忠……真心倾慕过的人。
宣璟跟他,差别太大了。
亓官牧要是想做一件事,绝不会耗费这样的多的心思去做这些拐弯抹角的盘算。
他直接,强势,杀伐决断。
行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感情用事的去做这么多对他来说毫无助益的事情,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君王气度。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显得他这个人实在是……薄情得有些过分了。
而宣璟……
安珏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和亓官牧比起来,至少,眼前的这个人会给自己留出自主选择的余地。
“义父,大夫来了。”安迟风气喘吁吁的拖着一个同样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发老翁从门外闯了进来,生生打断了安珏的思绪。
安珏回过神来,站起身让开了位置,并伸手扶了一把被不知道被安迟风拖着跑了多远的路的白发老翁,“烦请仔细看看他身上的伤,有劳了。”
老大夫将药箱放在床头的凳子上,颤颤巍巍的在床边坐下,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很有骨气的对着安珏怒声道:“老夫行医多年,自有原则,你们大半夜的私闯民宅将我掳来,老夫不医!”
安珏:“……”
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安迟风,极有礼数的揖首道:“事急从权,人命关天,还望老先生莫怪。”
那老大夫之前随着安迟风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路的尸体和血迹,不明所以中还带着点畏惧,先前只是因为好梦被扰还被拖着跑了一长段路程心中实在咽不下那口气才故作姿态,见安珏这般恭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太自然的哼哼了两声就认命的转头替宣璟察看起了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