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荡作为匡家的正选代表,自然走在人群中间,他哪也不去,就跟在验收小组的后边,凭他在城里得到的经验,领导在哪,哪里才最有看头,别处都是细枝末节。为了参加今天的验收工作,起床后他故意多吃了两片正痛片顶着,感觉就很轻松。作为匡家的惟一代表,他要始终参加验收,并从中看看热闹或受点教育啥的。
验收组身后,人自然很多,常常你拥我挤地伸不开脚。
走着走着,领导相互间就开始说话了。都是些工作上的事情,近前的几个农民,有的听见了,都基本上听不明白。例如问完什么什么之后,就问村里的人均收入、粮食产量、种植业养殖业等等。王成武就答,人均收入至少在两千元以上(最多不超过一千五百元);水稻亩产两千四百斤(最多不超过一千一百斤);人均养牛十二头(最多不超过两头)……反正都是超过实际很多的数字。他们就为王成武捏一把汗,这不是瞎说,糊弄领导么,领导上也不是傻子,一听还听不出来么?就是听不出来,将来一旦核实,不也得挨批么?县领导却频频点头,一劲儿说“好好,不错,不错,很好,很好!”还露出少年般的笑来。
人们就愈加困惑,逛荡却越听心里越开始明朗;县领导越听越加高兴。走到一片开阔地前,县领导突然停下脚,回过头来问农民:“你们的负担重不重啊?”近前的农民都勾下头,不做声,一副羞怯、为难的样子。逛荡觉着还是不能给领导晒台,人家爬山过河大老远来了,为啥,还不是为咱老百姓好么?从王成武汇报的数字上看,领导上也是喜欢听大数的,就凑上去讨好地说,“重啊,可重了!”县领导就很吃惊,“都表现在哪些方面,具体点说一说吧?”
“像电费那个,去年一度电七角,今年至少一块八吧;统筹款那个涨得就更快,去年一个人八十三元,今年前天那个已经喊出价了,一个人至少一百七十五元;招待费那个就不好说了,去年听说那个是五万多元,今年听说少说也有七八万元……”他接着又说了好几个数字,都是很大(虽然和实际数字难免有些出入)。县领导又问了几个数字,他都以此类推,又问“那个还需要啥么?”
县领导当时脸就白了,乡、村领导脸上那个样子,就不用说了。据在场的农民事后反映,那个场面,真是难堪,瞅瞅乡、村领导当时那个样子,八辈子不让他们当领导他们都不带想的。
不过于村的“精神文明示范村”并没有取消。当天上午验收小组从于村一出来,乡里王书记根本就没让他们出乡,王成武也一直在后边跟着,据说验收小组第二天上午才从乡政府大院走出来的。早晨都起得很晚,有的眼皮还有些浮肿,不过县领导上车前王书记又提出要在县电视台上给“露露亮儿”,县领导却摇摇头,摆摆手,“今年就免了,明年争取吧。”
第二十四章 落花流水终有情
宁长摇摇头:“我在纪委工作了八年,在黄柏养牛也八年头了。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可以为国家做很多工作,但我更适合做现在的工作,这才是我奋斗的事业和我最后的归宿!”
逛荡的病时好时坏,渐渐就瘦得皮包骨头,走起路来东摇西晃,有些日子就基本上不出大门了。他又对谁都不讲自己有病,跟老婆也只说感冒没好,在工地累得疲乏,回家来还未缓过劲来,过些日子就会慢慢好的……这一天大儿子宁长无意间回来看母亲和儿子,见父亲也在家里,竟病得这样,心里就很不好受,硬老爹进城里进行了系统检查,结果是人们都非常害怕又不愿明说的那种病,且到了晚期。哥哥赶紧给弟弟打电话,不一会儿老头子就见到了两个儿子,心里很高兴,就他这样的,两个儿子能有今天,真是万幸!两个儿子都很难过、很惭愧,都觉得平日对老人家关心得太少,不然也不至于得了这种绝症;父亲虽然有很多不好,可父亲毕竟是父亲,他原本又是啥样条件呀?就非留老人家在城里住下来治不可。逛荡却连连摇头,“那个我哪也不去,就回于村,也没啥大病,就是那个头疼脑热的……”两个儿子在挽留不成的情况下,给老人家买了很多好药,带了不少偏方,又求车专门护送老人到于村。于村人就很羡慕,说逛荡晚年得福,得儿子的济了,匡家人与人和善都会得好报的。
鉴于老人的病情,宁长决定将儿子领走,说他们的事已有了眉目,孩子在身边的学校会学得更好。母亲就有些舍不得,走出多远还擦眼抹泪的,叮嘱宁长他们一定要带孩子常来看她(他)们。逛荡也走出房门摆着手和儿子、儿媳、孙子告别,眼睛里挂满了留恋和欣慰,人生那个,真是蛮好呢!
说不上是心情好起了作用,还是儿子们买的药有效,逛荡自进城看病回来后,病情竟一天天好转,饭量增加,身上也开始长r,没事儿就出门溜达溜达。这一年冬雪少,村路干燥,暴土四起,坑坑洼洼,村里就不时组织人修路。逛荡也从家里拿出铁锹,栽栽歪歪地走上路来和乡亲们一块修路垫道。村人们都感到奇怪,尤其老年人吃惊最大,狗日的逛荡,年轻时都不干活,老了老了还勤快起来了;浪子回头么,可太老了。也有的说逛荡是回光返照,八成快死了吧?
这一天早上,人们都坐在家里吃饭,逛荡早早地爬起来,吃完饭坐不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