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太虚伪了?”

许珍吓了一跳,闭紧嘴不敢说话。

圣上道:“虚伪又怎么样,孤的江山秀丽太平,难道不是虚伪表象吗,可就是这种表现,才让人安心!让人开心!”

许珍还是不敢说话。

圣上怒道:“看似太平,哪里不是狼烟烽火!饿殍满地!满目疮痍!孤哪里管得过来!百官给孤营造秀丽江山,让孤不用c,ao碎心,这可真是好事啊!”

许珍没说话。

她暗暗觉得,这圣上有点疯,说的好像都是反话。

想到先前老妪抱怨说,真相总是传不到皇帝耳中,许珍猜测,这皇上可能是个好皇上,可惜旁边当官的不太好。

圣上见许珍不搭理,更加愤怒,将手中茶杯摔到地上,发出嘡的一声重响。

旁边宫女太监立刻下跪。

书房之内寂静无声,只有圣上愤怒的质问:“你说,孤到底该怎么办?!都要孤当明君,可明君哪是这么容易当的!”

许珍是个老实人。

她看圣上问自己,思考片刻,觉得再不说话,可能要被拖出去砍头了。

于是她问:“圣上,你是不是不喜欢如今的虚伪表象?”

圣上看了许珍一眼,没抱希望的说:“是。”

说完后,他猛地意识到这人态度有点狂,他很不爽,正要喊人把许珍拖出去关大牢。

随即很快听许珍继续说:“圣上若是不喜欢虚伪的,废儒术,尊道学不就好了?道家就是追求无为和真实的。道学提倡‘太平盛世’,上如标枝,民如野鹿。国家不必再被规则束缚,展现出来的,就是最真实的样子。”

许珍说着停顿了一下。

圣上还未反应过来。

许珍又说:“这样一来,圣上就不必再担心有人虚伪掩盖真相了。若重道术,人人无为自乐,当官的就不会去想着掩盖什么,真实情况是什么样,表现出来的也是什么样。”

圣上被说的有点懵逼。

但借此终于冷静不少。

他反应了会儿许珍说的内容,冷笑一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孤废除儒术?学始皇焚书坑儒?胆子倒是挺肥的。”

许珍说:“儒家重形式,这是没办法的。如今儒生多,大家重礼,只是学的还不够彻底,没有融入血r_ou_,才会想着用虚假的去营造出一种礼乐社会。”

圣上问:“你的意思是,书院教的,还不够好?”

许珍直言:“教的太刻板了。”

圣上面色一变。

许珍又道:“圣上还记得《庄子》里头的小故事吗?说的是有两个儒生去盗墓,瞧见墓主人的嘴巴里含着夜明珠,便吟诗说,墓主人活着的时候就该将珠子捐出去,死后含着珠子有什么用。这就是典型的庸儒,自己做着坏事,还讲大道理。”

圣上面色更黑。

许珍说:“这些人被规矩束缚了。他们干坏事,就该好好干坏事,可为了表现自己学儒,又是吟诗又是抨击的,这算是尊重周礼,还是礼崩乐坏?”

圣上沉着脸没说话。

许珍说:“现在国家也是这样的。”

圣上问:“什么样?”

许珍说:“大家说着重儒,懂礼,但是做的和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圣上很少和人如此直白的聊天,即便是自己的老师,都不敢说这些话,说一个字都要拐十八道弯,好几次让他猜不出意思来。

他一直希望能出现个说话直接的。

如今难得出现这种人了,圣上反而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欣慰。

思考片刻后,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孤就该废除儒学,推道学?”

许珍没有回答,因为她想到了千年之后的文明社会。

她有些怀念,看了眼朱红的屋顶,说道:“推道学,是让大家回到原始状态,大家都是真实的,不用掩盖的。这种方法的确很方便……”

圣上觉得许珍在兜圈子,催促道:“你说话快点。”

许珍不敢不听,赶紧加快语速说:“可若继续实行儒学,至少千年之后,山河壮丽,民风自由开放,虽仍有不少地方小冲突不断,至少民众不会浑浑噩噩,成为只有本性的动物,而全都是能思考的人。”

道家的看法是“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就是说百姓太聪明了,会不好管教,如此一来,国君就像树上随风飘荡的树叶,百姓就像原野上奔跑的野鹿,一切都会真实而且快乐。

儒家和墨家,都是重仁义,提倡面子的,但这种规则束缚下的面子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圣上已经很少没有听到这种话了。

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听到过类似的话,自己当时还做过什么决定,应该是年少读书时候的事情,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圣上坐在最上面,一言不发的沉思着,回忆自己在成为皇帝之前,那些单纯的想法。

许珍仍旧在下头说“儒”和“道”。

当说到千年之后的事情。

圣上忽然一阵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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