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他依旧兴冲冲地往送玉坊去,然后不过一会儿又失落地走出来。

在那个秦州灯会的晚上,她做了一件叫她一辈子后悔的事。

她忍着满腹的恶心,变幻成了南瑗的模样。

她走过漫长灯街,站在他面前唤了一声:“沈公子。”

他的惊喜,讶然,突然的怔愣,转瞬的不解,最终的惊疑不定……一一在她面前闪现。

她听见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玉泠姑娘?”

他看着她,口中唤的却是别人的名儿。

本来,她只是想以南瑗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告个别,然后她和南瑗应该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可是后来,她舍不得了。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的足以叫她溺毙。她沉醉在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他沉醉在她给他编织的梦里。

他娶了她,费了无数的力气。

送玉坊的歌舞女成了荣氏女,荣氏女成了当朝太子妃,第二年便坐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位。

哪怕当时的她一直顶着南瑗的脸,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会替她绾发拢衣,会在雪天踏着漫天风雪踏进殿门,偷偷摸摸地缩进她的床榻。

他会替她画眉作画,会在狩猎的时候不顾礼仪与她同乘一骑,大大方方地带着她在别人的注视下兜风。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从来容不下别人。

可是后来,就变了。

他赤诚的瞳眸变的复杂,他看着她的目光含蓄很沉默。

她知道,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了那个秘密。

他不说,她也不说。

他们由一对天下皆知的恩爱夫妻,成了相敬如宾不相睹的客气人。

他是威严沉稳的庙宇帝王,她高坐后位的端庄皇后。

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他们两人之间突然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她与她母亲一样,遍尝苦果。

“你知道……我啊,有多喜欢你吗……”

北钰看着他那被白色方帕蒙住的脸,终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低下了这一个晚上一直高抬着的头颅。

她缓缓地伏在他身上,双手轻放在他的胸膛,眸中蓄着泪,水雾迷漫了双眼,她没叫眼泪掉下来。

她北钰从来不会哭,哭有什么用?

又不会有人来心疼她。

她隔着那块被她珍藏多年的方巾,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不曾触及的吻,又在他双唇的位置做着如上一般的动作,她没有碰到他,至始至终隔着那么一寸的距离。

“此去无期,各自珍重吧。”她喃喃道。

“北钰……”

他又要说话,北钰又打断了他:“明日我的毅儿就会坐上你的位置,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个太上皇吧,你看……我都帮你把盛蔚蔚弄进来了,她和南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看着总归比我这个假的来的顺心。”

她眼中含着泪,面上却是带着嘲笑,嘴里更加不客气。

话音刚落,那个人却是伸出被子里的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强搂压在身上,叫她也生出一丝疼意来。

他往日沉稳和然的声音里,带着强压抑住的哽咽和酸涩。

“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叫我将想说的话完完整整的说与你听。”

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叫我有机会在你的面前……将心头的千言万语,将满腹的慌乱惶恐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说与你听。

你听一听啊,听一听我要说的话,听一听我的心啊……

第一百章

他是皇家长子, 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 他身来天潢贵胄, 注定此生执掌天下。

那一年,他提着包袱走出皇城大门,按照约定的那样只身前往秦州。

秦州送玉坊名扬天下, 送玉坊坊主扬言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抵住玉坊美人的歌舞诗书,娇兰玉树。

父皇说, 他教给他的最后一课便是君子坐怀不乱,不叫红颜误国。送玉坊里葬送了无数儿郎, 昔年的经纶才子, 往时的驻边大将,就连前朝的几代侯爵帝王都没能逃过那一处温柔乡。

父皇说,你去试试,看看你自个儿是个多情浪子,还是个无情帝王。

他记得他立在宣室里,回道:“儿臣不是多情浪子, 也不会成为一个无情帝王。”

他亦记得父皇半是嘲弄半是调侃的话语:“难不成还是个痴情种子。”

外出秦州是一次非常新奇的旅行,秦州的风貌与北方京城截然不同, 那儿四季如春,比起京都每到冬日便是满地寒霜,秦州甚少有冰雪时候。

送玉坊是秦州的一大招牌, 他甚至无需向行人问路,自个儿便能寻到那儿去。

送玉坊的美人儿确实很漂亮,这一点否认不了, 即便是皇宫三千佳丽到她们跟前也稍显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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