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自知的时候,耶律德光已经攥紧双拳,那双野狼般的眸子里似乎也闪动着绿光,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一字字蹦出来,“他在何地?”
“仙州。”述律平依然光滑的手覆上耶律德光的拳头,轻轻安抚他那颗躁动的心,且不说耶律德光此时心境如何,便是她接到那人到了仙州的消息,特别是听闻那人要见耶律德光的时候,心中也是天翻地覆。
那人对耶律德光,对她述律平,乃至对耶律倍,对整个契丹国,都是一座沉重的山峦,不要说见,仅是听闻其名,都要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最叫人无法接受的是,无论是谁,哪怕是整个契丹眼下最有权力的皇帝,都无力改变这种情况。
“他既然到了黄龙府,为何不到这里来,反倒要我去见他?”耶律德光奋力想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平静,但他尝试了许久,仍是无法做到,“他凭什么要我去见他?凭什么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凭什么!”
述律平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作用,耶律德光几乎要跳将起来,愤怒与羞恼使得他脸红如血,青筋暴突,看起来如同发狂的猛兽,格外狰狞可怖,他咆哮道:“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左右契丹局势,凭什么搅-弄契丹风云,凭什么对我一招手,我就要像一条狗一样吐着舌头跑过去?他凭什么?!”
耶律德光的怒吼声响震房梁,似乎要掀翻屋顶,他在屋中来回转腾,张牙舞爪,暴跳如雷。
述律平安静的望着他,泪水早已打湿脸庞,花了妆扮。
良久,耶律德光仿佛泄气的皮球一般坐了回去,颓然无语。低头默然了半响,他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述律平赔罪道:“让母后受惊了,都是我的错。”
述律平摇摇头。
“他要我何时去见他?”耶律德光平静的问。
“明日。”
耶律德光点点头,“母后安歇,我去准备了。”
再度起身的耶律德光,又恢复了平日里稳如泰山的风貌,神色平静、眉宇含威、脚步沉稳,风吹不乱,雷打不动,比君王更君王。
怔怔望着耶律德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述律平久久未动。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屋中寂静无声,角落里的黑暗渐渐蔓延,将要包裹整间屋子,而身在其中的人是那样渺小,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也不知过了多久,灰暗深处,响起一声叹息。
......
仙州是黄龙府南部重镇,东南两面毗邻长岭府,西面毗邻辽东——如今那是大唐辖境,州城距离三面边界都不过数十里。
仙州城西南三十里开外,有一座驿站,乃是耶律德光入主黄龙府后新建,规模不小,可容人数十,驿站中常备马匹十余,以备传递机要信函,供往来人员替换。
驿站前的大道外是一片平地,平地边缘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简陋竹亭,约莫是年岁已久的缘故,显得有些残破,只不过因为充当渡口的缘故,平日里颇有人员往来,倒是干净得很。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野外积雪消融未尽,道上的积雪被人为扫向两边,堆在道旁。打官道上经过的零星行人,大多会被此时道旁的一群骏马吸引注意,即便是在战争时期,这样的骏马也难得一见,更何况如今是太平之时,那些马辔装饰无一不彰显出极端的贵气,而肃立马旁的甲士则浑身铁血之色,让人望而生畏。
摆渡人今日将船靠岸的地点挪离了竹亭,因为竹亭已经被一群衣着显贵的人占据,虽然亭中人无意驱赶他们,他们却没胆子靠近,本能的逼开那些如在云端的人物。一些要渡河的人虽然硬着头皮穿过平地,却也是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在平地上站立的甲士。
也有行人禁不住好奇:看这些甲士装扮,与平日里见到的契丹人明显不一样,他们是什么来头?等他们用疑惑的目光回望驿站时,却更加不解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契丹人,今日全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竹亭中停留的权贵只有四人,都在观望四周风景,无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消如何仔细观望,便能发现这是三男一女,但若是稍细致看了,便会禁不住惊叹:郎君好风采,娘子真绝色!
当中一个俊朗非凡的人物,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渡河的船家身上,他不无倾羡的念道:“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有道是多少古今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如此生活,鲜有大忧虑,也不失惬意,叫人羡慕。”
“殿下这几句诗作得真是不错。”旁边一个白袍俊逸摇着折扇,一脸微笑,“此情此景,的确是悠闲自得,让人神往,待到来日天下定了,离定也要‘斜阳竹亭一壶酒,笑谈天下与诸侯’!”
先前说话的俊朗人物哈哈大笑,此时野外的景致,正是半山半雪的时候,他转头对另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道:“莫神机倒真是fēng_liú倜傥,那些被他算计过的人物要是听了他这番话,知道他们日后只能成为他口中的‘笑谈’,只怕是要气得吐血。”
书生模样的人目光随和道:“跟随殿下多年,江山如画千书看得不算少了,若真到了天下无事的时候,千书只愿结庐而居,日温诗书一卷,聊作闲词两首,便觉足矣。”
“都是文人雅士啊,这骚客劲真没辱没了李杜fēng_liú。”俊朗人物调笑两句,见独在一旁的那位有着倾城之颜的女子不仅一直没说话,便是连看也没看他们,遂对她大声道:“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