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水一般覆盖原野的五万契丹大军面前,李从璟身后的区区千余君子都,渺小的如同星辰之于皓月。+,2+然而两者隔着数里之遥对峙,漫山遍野的契丹精骑,却并没有在气势上压倒默然静立的君子都。千余君子都如同击浪的飞鱼,在大江大河中面对滔天之水,却身形晏然,没有丝毫怯意。
五万契丹大军军阵前,耶律倍和耶律敌刺一老一少,两位久负盛名的虎将望向不见面目、甚至不见动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的李从璟,不约而同有短暂沉默。
战马马蹄在原地踏动。
耶律敌刺率先打破沉静,身为“败军之将”,他心头的负担要比耶律倍大上不少,“殿下可能揣测,李从璟意欲何为?”
耶律倍淡淡道:“无非一战而已。”
耶律敌刺微微动容,却没有附和耶律倍,而是惊异道:“以区区千骑,迎战我五万大军?此举未免显得荒唐!”
耶律倍哂笑,“不然还能如何,李从璟对我契丹,可从未有过友好之意。他既领军出现在此处,除却一战,还能有何种可能?明面上我等的确是只见到千骑,然则谁能保证,山中没有李从璟的大军埋伏?”
耶律倍的话说得颇有道理,耶律敌刺无法反驳,然而他敏锐的感知到这其中有些不对,但一时却想不透彻。耶律倍话里似乎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意味,让耶律敌刺感到陌生,不知从何而起。
耶律敌刺摸不清耶律倍的心思,因是问道:“李从璟出现在山口,挡住我等前行道路,我等总得应对才是。如何区处,还请殿下示下!”
耶律倍颔首摸着下巴,凝重的思索半响,不得答案,叹息一声,“容寡人先想想。”
耶律敌刺皱眉,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李从璟身在数里之外,只是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尚未有任何举动,而已让契丹五万大军裹足不前,八虎上-将中两位名将揣度良久,长时间拿不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倍缓缓道:“与其在此凭空猜测,不如与之一晤,自只言片语中,或可有所得。”
耶律倍要与李从璟会面,这让耶律敌刺惊讶不小。李从璟其人如何,耶律敌刺与之鏖战逾月,不会不知晓,两人虽未曾面对面厮杀,然李从璟英勇善战之名,耶律敌刺早就听说,如今他已不会再如旬月前,小瞧对方。耶律倍要与李从璟碰面,耶律敌刺自然不赞成,他劝说道:“李从璟,凶猛如头狼,殿下与之碰面,若其心怀不轨,则殿下有虞!殿下千金之躯,身系数万大军安危,焉能以身犯险?还请殿下三思!”
耶律敌刺的顾虑,耶律倍自然不会不清楚,然则他有自己的打算。指着前方,耶律倍轻笑道:“元帅,你且看,李从璟已派人持节驰来!若是寡人所料不差,李从璟必是与寡人有相同心思。”
两军之间,数里之地上本无一人,现却有两骑自君子都阵中奔出,向耶律倍所在的方向奔来。唐骑未及到跟前,自有契丹游骑上前,从两翼将那两名唐骑卷入中间,“裹挟”着对方回驰。
来者虽身处重围之中,面对五万契丹大军,与耶律倍对话,却没有丝毫怯懦之色,手持节杖昂然道:“见过太子殿下!我家军帅令我等前来传话:草原一别,已过旬月,每每念及当日经历,倍感对太子思念。今既相逢,不胜感慨、欣喜,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到场中一叙!”
三月前,草原黄头、臭泊两部反叛,耶律阿保机令耶律倍出征平乱,“请”李从璟随行,欲趁机除掉李从璟。李从璟自耶律倍手中“逃脱”后,方入幽云,即纠集大军兵发平州,一战而下,而今又攻占了营州。可以说,若无耶律倍纵虎归山,便无今日李从璟兵发营州之事。
耶律倍平定黄头、臭泊两部叛乱,本为大功,耶律阿保机却并未如何表彰,这其中,本就有其对耶律倍“失手”让李从璟逃脱的不满。紧接着,耶律阿保机令耶律倍星夜兼程,驰援耶律敌刺,同战李从璟,此举不乏“你自己闹出的麻烦你自己解决”的意思。
凭此前经历,李从璟借口与耶律倍有旧,要与其一晤。“倍感对太子思念”“不甚欣喜”云云,无非是说辞,说到底是要在大战前试探对方罢了。
耶律阿保机尚且无法料到,李从璟当日能够走脱,是与耶律倍有“密谋”,遑论耶律敌刺了。他固劝耶律倍不要以身犯险,言道:“李从璟乃狡诈之徒,常使卑鄙手段,防不胜防,殿下不必理会他!如今李从璟兵少,又久战成疲,只要我军大举掩杀过去,必能一举克复营州!”
耶律敌刺的话不无道理,耶律倍露出犹豫之色,来传话的唐骑因而嗤笑道:“来之前,唯闻契丹军中有天子殿下,不闻有其他统帅,阁下是何人,竟能替太子作主?难道契丹军中主事的,不是堂堂契丹国的太子,而是阁下?”
这名唐骑不是他人,乃是林英。他或许不认得耶律敌刺,但这话说出来,就不免诛心。耶律敌刺当即大怒,“竖子,安敢搬弄是非,挑拨我军将帅关系!左右,将此心怀叵测之徒,拿下砍了!”
林英冷笑不言,眼神睥睨,丝毫不惧。
耶律倍摆摆手,“元帅不必如此。”看了林英一眼,“告诉李从璟,寡人愿与他一晤。”定下了此事,复对还有话想说的耶律敌刺道:“李从璟固然勇武,然寡人亦非常人,元帅不必担忧。”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