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这幅执拗刻薄的样子,只知道她是嫌弃他,不肯碰他的了。计划若是不成,他进而想到失贞一事或许不日就要败露,到时候孩子也保不住,薛梓珂也会恨他入骨,思及到此,浑身战栗着打了个冷哆嗦。
“我比你大了整整三十岁,连做你母亲都是绰绰有余,就为了几个钱肯这么作践自己?你不嫌恶心我倒嫌。”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一边冷硬的小榻,“穿上你的衣服,这里没有人要看你瘦不拉几的身子,给我滚到那边去。”
他明白因为父亲的狮子大开口,财主定是把他看成那种嫌贫爱富的浅薄男子了。可是她的话半点不留余地,竟是不容他再反驳一句。
姜卿栩眼中含了泪,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内心矛盾地捡了衣衫膝行到小榻边。
还不等他爬上榻,财主已然先吹灭了灯。留下一室的冷寂,月光从窗子里透出来,冷冷覆到他满是泪痕的脸上,先前吵闹的喇叭唢呐声都早已不闻,原先的喜庆热闹,到了此刻只剩下一地爆竹炸开后灰白的壳,和他此刻空荡荡无所适从的灵魂。
他一夜难眠,只知道到了明天妻家长辈若是知道妻主没有与他同房,定会把他带去让大夫好好看看是不是哪不行。
没了守宫砂一事尚可以说原本点的颜色就不深,过了这大半夜了,颜色淡到看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但是若诊出新婚夜就怀了身孕,定会先被带去家法杖责伺候,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了再押去庙堂,对着老祖宗们陈述自己的奸情,严刑逼他说出奸妻的名头,然后顺理成章地绑起沉河,一尸两命。
谁也不管他曾经拥有过倾心的爱情,有过怎样温柔的一段少年时光,他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他为心爱人怀的宝贝。他也曾经那样虔诚地期待过未来,可是荡夫两个字却将成为了他一生不光彩的最后句点。
但是朦朦胧胧间听见喜床上财主睡梦中哑着嗓子喊宁哥,喊了片刻又开始呜呜哭了起来,声中满是单薄脆弱,像是虚浮的水泡,只要他喘个大气就破了。她好像一直在艰难地翻身,却怎么也没有醒过来。
他怔怔盯着窗柩,直到不知不觉天光微亮,慢慢门外开始有了杂乱的脚步声,行到他们门前的时候步履整齐渐缓,他最害怕的还是来了,轻轻的扣门声笃笃响起。
“愣着做什么,在等我拖着最后一口气亲自去开门吗。”床帐里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漏着风的破房子一般,吱呀吱呀喘着气。
按照习俗,要将赏银拿给早晨服侍主子们洗漱的奴才。所谓赏银,男子大婚夜的时候,妻主会根据他们服侍得如何,对他们的满意程度来准备多少数量的赏银,命人交给男子的母家当作谢养费。
多的有人直接送去房契地契,少的也有人一文不给,这样的都是早被人破过身的男子,会被冠上荡夫帽子押上宗庙。在给对方母家之前,奴才们会先呈上给掌管后院的男主子过目,看给的数目是否合情合理。
可是他们昨夜又没有圆房,哪里来的服侍得好不好。
吱呀一声开了门,眉目温婉的小厮们托着器皿鱼贯而入,他呆立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眼下怕真的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从床帐中伸出苍老如干树皮的手,那手上拎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最先进来的那个小厮手脚灵便,人也机灵得多,接过银子低着头谢了家主,有意无意地看了姜卿栩一眼便走了。
姜卿栩心中大惊,面上维持着柔和的模样,等到小厮们放下器皿掩了门出去,他慢慢走到床帐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说涕泗感谢,结草衔环来生报,结果老财主却只是掀了眼皮瞧了瞧,慢慢转个身子背对了他。
不久后他从院里的老奴才口中听得,前几个月刚刚去世的先主夫,闺名正是叫孟文宁。
“先主夫与家主两人成亲的时候也正是十七八岁的光景,听说先主夫嫌弃家主没进私塾读个几年书,说起来先主夫可是乡里员外的儿子呀,当时候谁不夸先主夫文采好,所以他怎么也不肯与家主圆房。”
院里的老奴才说到此捏了捏手中的扫把,他的皮肤也已经干老,眼睑下面的皮肉松松垮垮地垂着,但是此刻却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不禁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好像青年人的活力一下子全灌注到他身上来。
“咱们的家主也是头一回成亲,全然不晓事,那时候家底也没有这样丰厚,家中小厮哪像如今,当时候都不太有,是家主的父亲,那位老太爷亲自去拿的赏银,这一问两问下就露了馅,先主夫被那一顿打差点去了半条命。”
“不过啊,亏了后来先主夫与家主两个人好得不得了。要我说也是,家主的性子虽然不太合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