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在一边站着的杨盼,发现这件事扯进来的人似乎越发多了,自己也越发难以掌控事态了。

始作俑者。

她转头瞄了罗逾一眼,而他也恰恰看顾过来,眼珠子黑白分明,与黑夜中那种古井不波的深邃相比,此刻却显得清亮亮的,仿佛在问:“你还好吗?”

就是你害的!杨盼心里咬牙,暗暗起誓道:以后我再不能莽撞,一定要捏牢了他的七寸,才下打蛇的棍子,一定要一举把他的真面目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叫他无话可说,叫他乖乖就死!

好好的一天,这样了局,实在使人不得开心颜。显阳殿里剩余的人也都告了退,皇帝抚膝长叹了一会儿,对杨盼说:“能走路不?叫几个人陪你去恩福宫吧。别怕羞,该上药上药,该冷敷冷敷。明天若还是痛,就请假别。”

杨盼摇摇头:“走能走,但是我怕……我要阿父亲自陪我走……阿父是天赋神勇的皇帝,一路上阿猫阿狗、鬼鬼怪怪都忌惮你。”

皇帝愁容中失笑:“你当你阿父是道士符呢?好好好,正好晚上吃多了,陪你散散步回去。不过,你宫里那些猫猫狗狗拴好了没?别我一过去就叫成一片,猫眼睛飕飕闪绿光。”

“拴好了。”杨盼也破涕失笑,“阿父征讨北燕的时候,狼都不怕,这会儿怕我的猫和狗?”

皇帝揉揉她的头发,觉得一腔子的悒郁都丢了多半。

她又好多话想说,有好多问题想问,点着了自己的琉璃灯,把陪着来的宫女和宦官远远地遣到后头跟着。

安静的太初宫,甬道显得特别漫长,飞檐上的瑞兽静悄悄地蹲着,偶有风吹过,檐角的铁马发出“当啷”的脆声儿。他们俩的脚下,被琉璃灯的一小圈光照亮,并且,随着琉璃片的转动,地面、墙壁上投射着淡彩的五色光。而甬道两边的气死风灯,怎么吹风都不会熄灭,把两条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短。

“阿父,”杨盼首先开腔,“我是不是笨得很?”

皇帝笑道:“是有点笨。说真的,我先还以为你记仇,报复我打你的一巴掌呢。”

杨盼噘着嘴:“阿父是怎么这么聪明呢?为什么我没像你似的?”

皇帝笑道:“我原本也不聪明啊。一直以为,只有靠赌博,才能挣到钱,娶你阿母过日子,后来啊,输得那叫个惨!但是也叫因祸得福吧,我一个秣陵巷陌里的小小贫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被拉作壮丁。别人都以为是九死一生的苦差事,我却发现自己在赌博这样的没出息事情上,竟也学到了一些法门。于是,从军功上一步步走过来,一点点经历,一点点学习,多少次九死一生,靠上苍的垂怜,也靠着对你们娘几个的念想,硬撑着过活,居然走到了这地位!”

他指着琉璃灯的彩光:“人生呐,就譬如这光,随着你的灯而转;灯呢,随着风而转;风呢,你知道会吹向哪个方向?所以呢,古人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笨事儿,不一定就是坏事儿;聪明人,也会输得一败涂地。咱把一切都看做是上天的考验,反正就这一辈子,别活得遗憾就行。”

杨盼朦胧间有些开悟的感觉,看着甬道宫墙上的彩色光出了会儿神,又问:“阿父明天怎么应对阿母?”

“应对啥?”皇帝淡然说,“实话实说就是了。犯了错,捂也捂不住。”

“阿父犯了什么错?”杨盼有些惊恐。上一世,阿父阿母虽然感情上坚贞,后宫并没有嫔妃,但是,若是身体上出过轨,想来也是极难接受的事。会不会后来弟弟之间的矛盾,就是来自于此?可惜她那一世的时候稀里糊涂,每日家就知道等着罗逾下朝回家陪她斗鸡走马,享受生活,从来没有关注过那些细节,也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会不会也像今晚似的一路绝尘,脱缰到难以控制的局面。

皇帝挠挠头:“也算不上大错吧……反正就是这个李耶若……”

“李耶若到底怎么回事?阿父不会已经……”杨盼干脆停下来,举着她的小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看着父亲。

皇帝倒给她正经的模样吓了一跳,回头看看那些跟着的宫女宦官也都停下步子,远远地立着,才说:“嗐。乌龙!”

他缓缓地讲:“入春的时候,我不是带兵去攻打西凉吗……”

说开了,事情也不算特别复杂。皇帝打仗的能耐一直高强。西凉富庶,战斗力却不强,尤其因为地形狭长,各座城池几乎是藩王各自为政,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国君指挥不动,心里也致郁,跟这些藩王或权臣也有斗心思的意思。这内部的矛盾,正好为皇帝所用。

“国家内里不和,只消彼此挑拨,就最容易不费力气地攻破。”皇帝评价了一句,又继续讲这场大战的故事。

打到武州郡下,南秦这里一路所向披靡,士气高涨。从早春出发,一路打到了仲春,三个月没碰女人的士兵们都有些蠢蠢欲动,几个将领是跟皇帝一路苦战出来的,一道喝酒吃肉,啥荤话都敢在皇帝面前说。

“听说武州郡五胡混杂,杂处之地生出来的女郎,都是特别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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