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不知怎的,心头忽然有些乱。
她握了握手,将心底那丝乱意压了下去。
只是来道别,不是么?
郑青下了马,一扔缰绳跑了过来,脸上带着虚惊一场的畅意。
“我以为,你会在嵌雪楼坐车离开,是我迟了……”他说道,笑了笑,“不过还好赶上了……”
“是我没告知你。”千雪道,“我的错。”
郑青注意到了,她方才说的,是“没通知你”,是“你”。
而非以往的“小王爷”和“世子”,而且语气自然,并非刻意。
不过……刻意和不刻意,又有何区别呢?
郑青笑了笑,问:“你已等候多时了吧?”
千雪摇头:“不多时,刚上船而已。”说完,又觉得落下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就算多时,我也会等下去。人不可言而无信。”
人不可言而无信。
嗯……确是一句完美的话。
“天色将晚,我就不耽搁你的行程了。”郑青肃容道,“此行路上,虽有令师作陪,我也可放心。不过你还是多加小心些,从金陵到汴京,不是一段短的路程。万事,保重了。”
千雪点头,凝视郑青:“金陵虽繁华,可也是是非地,世子游玩几日,就快些回去吧。南边多靠王爷镇守了,世子也功不可没。来日……若有机会,我必赴南为王妃奏乐。”
郑青心道,不管她说的真假,是否还会记得这句话,总归诚心可鉴。
念及此,忽又想到什么:“其实再相见也不难。你此去京师,不知要待多久,明年便是大朝会的日子,父王定会北上赴京,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京师遇着呢。”
说着,他笑了起来。
千雪也跟着笑:“那就惟愿如此了,世子爷保重。”
“薛姑娘保重。”
千雪转身回篷,忽闻此言,身子不由僵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船头离岸边那么近,二人不过数尺之间,她不会听错。
千雪怔怔转过头来,看见郑青还是一样的神情,面色温润带笑,两手握扇微微作揖,正看着自己远离。
小船微微摇曳,驶开了渡口,向远处划去。
江面上岸上人潮拥挤,很快将二人视线之间填充了。
嘈杂声渐渐入耳,渐渐繁闹。
千雪呆立了良久,直到前面的船只过往,彻底将郑青的身影淹没,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她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郑青竟然将自己私下的名字也打听到了,这不该是一个贵族公子对青楼姑娘的正常反应。如果之前只是为了博得友好、诚心相助,那么去暗查她的身份,这倒是像“揪住不放”的意思了。
难道,来日真的还会再相见么?
彼时,只愿再相见,她还是她,他还是他吧。
……
……
到达驿馆时,已是黑夜,灯笼已亮。
一阵车轮辘辘声,那辆马车从远处浓重的黑雾中驶来,出现在视野内。
秋生立在驿馆门口,灯下的她异常明显,望着那辆马车,翘首以盼。
车子停下,一个女子掀开布帘,从车上跳下来,转身将银子给了车夫,这才回过身来,面朝向她。
“啊,真是你!”秋生大叫,笑着跑来,“姐,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好等,你看天都多黑了!亏你一个人在路上,还敢这么悠闲……”
薛千笑道:“别忘了,我可是会武功的,怕什么。”
“行了吧,就你那点武功,碰上五大三粗的,想逃命也没得逃。”
薛千心想,这孩子是有多看不起自己……自己有那么差么?明明师父都说了还不错的。
师父……师父呢?
便在此时,只闻一旁传来一阵马蹄声,二人同时扭过头去。
杜衡之骑着一匹马从驿馆内走了出来,出门正欲疾驰,看见路中央站着的二人,顿时怔在了那里,握鞭子的手也不动了。
“师父,你要作甚?”薛千道。
“作甚!当然是去找你!”杜衡之大骂,扬起手中鞭子,“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是不想让我们睡了是吧?好啊,架子是摆的越来越高了,你怎的不明日才来呢?明日晌午,等我们走了才……”
话未说完,薛千便走了过去。
杜衡之住了话,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她。
薛千仰着头看师父,也不言语,眸中清亮澄澈,一脸无辜。
杜衡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跳下马来,欲牵马回去。
不想,薛千却一步转到了他面前。
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笑嘻嘻:“师父,你还这么关心我啊,其实你们可以先睡的,我来了自己找间房住下,明早再去叫你们。而且……我哪敢摆架子啊,这不有事耽误了吗?”
“是,千雪姑娘的事多多啊,我个老夫子算什么。”
“师父,你……”
薛千很为难,也很无奈。
二人不曾注意到身后的秋生,早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得直打颤。
杜衡之瞥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夺过她手里的缰绳进去了。
薛千讪讪立在路旁,舔了舔嘴唇,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秋生。
“啊杀了我吧!”秋生捂着耳朵大喊,“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她大叫着跑了回去。
薛千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久,才往回走。
回到院中,正欲合门,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人和夏姐姐一样,也爱在黑夜于院里偷窥?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