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救都统大人而受了伤,所以安排他住在了最好的房间。
房间在三楼一个安静的转角处。
不同于普通病房六个人八个人一间的热闹,这儿每个人一间病房,清净得很。走在楼道里,即便放轻了脚步,依然可以听到自己鞋子落在地面的哒哒声。
推门而入,只有周先生自己在屋里。陪床的人去领饭了,正好离开,不在房内。
素安想着周先生肯定不认识她,就打算做一番自我介绍。
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先生已经微笑起来。
“你不是当时替我包扎的那个小姑娘吗?”因为疼痛,他的声音有些发虚,胳膊打了绷带,放在床上一动不动,“哦,你是替你未婚夫来的吧?和他说,我好得很,不用担心。”
素安很想反驳一句,说自己不是蔺景年的未婚妻。
但是这事儿她和蔺景年还没商量好。
蔺都统位高权重,多少人都在暗中盯着他。万一突然就放出消息来,也不知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素安只能忍下了这个称呼,立刻转了话题,“您在这儿好好养病,如果有什么想看的书,尽管和我说,我帮您找来。”
周先生是有名的学者,在繁生大学任职。
素安估摸着他肯定喜欢书,甚至于没有哪天能离了书,所以说了这样一句。
倒也不是让周先生带着病痛继续看书,而是他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让身边陪床的人帮忙读一读。
“不用啦。”因为受伤,周先生说话的语速比较慢,“我这儿很多书,都是都统大人帮忙拿来的。不信你看看柜子,下面全是。”
素安下意识的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柜门看了眼。果然,下面最大的那一层空间满满当当塞着的全是各种书册。甚至还有一些外文的。
“不愧是未来的都统夫人,”周先生温和的笑着,“和都统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素安没料到话题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这个上面,深觉这个地方简直没法再待,又和周先生多说了会儿话这便离开。
临走前,她帮忙把医疗费交了,又提前交了十天的治疗费用。
蔺景年帮她太多。她没有机会在大事上帮他,只能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从小事上帮一些是一些。
出了同华医院的大门,素安看着周围或是伤心或是喜悦的人们,没有在门口和大家抢着拦黄包车。她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再说。
一路缓行,看着四周浓密的绿植,心情渐渐归于平静。
素安左右看看没有发现车子的影儿,正打算继续走到下一个路口瞧瞧,就听旁边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还有少年的低声劝慰。
“妈,你别伤心了。爸没了,还有我。”
一名妇人啜泣着语不成句,“他个混的……居然就这么抛下了我们……我们以后、后……”又是一阵哭泣。
这妇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素安停了步子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对母子正在旁边绿植的栅栏外侧悄声说着话。
素安仔细看了妇人一会儿,慢慢走上前,问,“您是,刘妈吗?”
刘妈正伤心欲绝着,没曾想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忙用手擦了擦脸,抬起头望过去。就见一名不施粉黛打扮时髦的年轻小姐在看着她。
“啊!您是、您是方小姐吗?”刘妈问道。
素安惊喜万分,紧走几步靠过去,“是我!那么多日子不见,您可还好?”
这位刘妈,就是之前素安第一次去极乐茶室找方素阳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位好心人。
刘妈的儿子刘树贵,十七岁多的年纪,相貌憨厚,满身都是肌肉,一看就很有力气。
看到素安,想到当日两人相遇的情形,刘妈就想到了那笔钱,继而又燃起了对亡夫的思念。
“幸亏上一次小姐给了我钱,”刘妈擦着不住往外冒的眼泪,“如果不是您给了那么多,孩儿他爸根本来不了这么好的医院,我们怕是连最后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刘妈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刘树贵在旁轻声解释,“前些日子我爸忽然得了重病。本来我爸都已经不行了,送到同华医院后,经过医生的救治,又好了一天多。和我们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说着说着,他几度哽咽,眼睛都红透了,可看看身边伤心欲绝的母亲,终究是忍住了没哭。缓了好半晌才说,“我爸他……好歹也算是没有心事的走了。”
刘妈的泪更加汹涌,止也止不住。
刘树贵生怕母亲再哭下去身子不适,匆忙和素安道别后,打算扶了母亲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