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了,明天起来再看。”

“吵到你了么?”他拢着火焰吹熄,掀被而入。

只是这个公子爷八字不太好,总是会撞破一些吊诡的场景,搞得谢源看到他眼皮直跳,待他更是本能得客气,以此掩藏那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尴尬。不说那个晚上,就单说陆铭给他上药那次,龙头头的脸色就很精彩了。谢源记不太清是因为什么事情,反正当时他和陆铭拌了几句嘴,陆铭有点生气,直接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让他跪着,探手伸下去粗鲁地抹膏药,疼得他乱呻吟一把。

他不穿裤子嘛,身上只有件长长的xiè_yī裹着,陆铭要上药就得搂着他的腰,把他半个人从xiè_yī里头剥出来。谢源跪在床上叉开腿,又没有什么可以扶,只能拢着少年的肩膀。

于是这个时候巡营回来的龙头头一掀帐,就是几近赤裸的左使大人,手不知在摸哪儿的陆少侠,迎面一阵淫声浪语的狂潮……

在他身后抱着酒坛子的盗曳再怎么护短,此时也青了一张脸:“死龙你赶紧把屏风安回来安回来……”

可怜谢源喊“上药,上药而已”,都不带人理的。

如是过了几日,谢源好得七七八八,龙夜吟说不能总是躺着,就搀着他四处走动走动。

一打开帘障,空气里沉甸甸的香味更甚,甜而不腻,谢源看看明透无垢的天色,“好天。”

龙夜吟淡淡地笑了下。

在外头溜了一圈,龙骑军的营地里往来相闻,尽是浪荡游侠。正是生灶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跟泥塑似的军人都鲜活了起来,穿着便衣,兴头冲冲敲着碗,三五成群地窜到各自的火灶旁等吃饭。刚下过一场雨,草地上尚有露水,龙夜吟将袍子撩起拈在腰带上,偶尔与行礼的军士点个头。

“你要凭着这些人打回西凉?”

谢源冷不丁问他。

他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惊惶神色,只是看着东边的天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拿不出那么多粮草与现钱,毕竟主事的不是我。天底下最费钱的事情莫过于养兵。“谢源放开他,倚着辕门看满地秋草。“况且这于我也没什么好处。”

龙夜吟淡淡道已经差人与姬教主去商量了。

谢源头疼,“我早该与你说的,这事我不太想牵扯他。”

龙夜吟不解地挑挑眉。

谢源自然不能说他怕见姬叔夜,怕露馅,也怕姬叔夜为他做太多。

况且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千绝宫,他需要自己的人脉,而不是为姬叔夜铺路。若是龙夜吟可以结交,他希望是自己人。

“西凉的局势到底如何?你确定刘刺史已经故去了么?”

龙夜吟干脆地说是,“他临死前将金印留给了他儿子,不过长安的册书还没有到。州牧与刺史向来有隙,现在凉州城中人心惶惶。”

谢源阖了下眼。

现在的西凉刺史刘姓,就是当初奉皇帝命,替龙家将摆下鸿门宴的人。本来不过是朝中蝇营狗苟的一个武人,除去了龙家,便算立下大功,一举接下qín_shòu衣冠,拜了金印坐上西凉刺史的位置,成了一方青天。

有龙家在的时候,西凉根本不立刺史,西府军尽数听令龙家的调度,以应付年年南下打秋风的蛮族,只仪节性地设立了一个执掌教化民极的州牧。但是在龙家的赫赫祖荫下,也得看脸色行事,总之,凉州几乎就是一座跟着龙姓的兵城。

但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被连根拔起。

“如今的西凉大概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谢源缓缓道,“天家式微,刘刺史将位置传给他的儿子无可厚非。只是权力交接的时候本就最动荡,他们不会全无准备。若是几个月前,刚刚从马帮那里传来消息的时候,我们就着手开始准备,大概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即使我可以折给你粮秣骏马,你赶过去,也只会让他们合力对付你。不如让他们先窝里乱着,从长计议。”

“从长?”龙夜吟冷笑,突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整个拖了起来,一时间幽深的眼里无限浑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响。他定定地望着谢源,良久,才硬生生从嗓眼里挤出话,“我等了十年,你让我再等?你让我怎么等!”

他的语速难得得快,脸上与其说是暴怒,不如说是一种怅惘。他的眼深得吓人,像是北冥暴烈如龙息的雪夜。

谢源不语,从怀里夹出一张印着墨莲的金券,递到他眼前,看到他紧缩的瞳孔之后松开双指,任风卷着那张纸打着卷儿消失在天边。他不再笑了,脸上一味得云淡风轻。

“如果我说这枫山营是我的,你觉得,你的这些将士们,会答应么。”他把龙夜吟的指头一个一个的掰开,“你说西凉是你家的,你家为了西凉受了委屈,可是西凉人若不说是,天下人若不说是,你就是回得去,也坐不稳。说到底,人与物的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和人的关系。”

谢源咳嗽了几声,按了按难过的咽喉,“你家世代奋武,不顾农桑民生,臂如一个人空有武力而没有头脑,对于长安来说,自然是好事,只要切断粮秣疏通,再是飞龙也要横死荒滩。只是他们派遣的州牧也形同虚设,你不觉得很奇怪么?那是因为在皇帝发觉要补救民极之前,西凉已经有了个秦家!西凉苦寒之地,农人种的麦子一年只能熟一季,为什么会变作繁华重镇?是因为有西府军、龙骑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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