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杨戬的哮天犬、梅山六兄弟、一千二百草头神等皆先后离开了真君神殿,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住在真君神殿的没有一个是五百年前的熟人。

庄严的真君神殿,像一座神邸,顽强地静立在天庭的东北角,任凭时光飞逝,岁月变迁,真君神殿总是沉默地矗立。神殿四角翘伸,形如大鹏展翅,呈飞举之势,带动得整个神殿似欲乘风归去。屋顶上覆被法力加持过的琉璃瓦,发出黑色的淡淡的荧光。别的宫殿一般用五彩琉璃瓦,凸显金碧辉煌,因杨戬不喜花俏的东西,真君神殿在建造时便一律采用黑色琉璃瓦。偌大的真君神殿,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的色彩,肃穆得过了头,几乎有些压抑。以前杨戬在的时候,神殿最瞩目的色彩就是屋檐下的风铃,每一个走进神殿的人都会听到风铃奏出的欢快的乐章。杨戬辞官后带走了风铃,沉香又做了一个代表自家人的风铃,挂在正面屋檐下。

沉香的妻子小玉一走进真君神殿,便听到了头顶上的风铃的声音,心头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喜是忧。环顾屋内,见一个人站在窗前,身姿挺拔,背披黑色大氅,昏暗的光线衬得那人面目模糊,恍惚中小玉几乎以为那是杨戬——沉香跟他的舅舅真的越来越像了,这种相像,似乎连沉香本人都没有发觉……

沉香听到小玉的脚步声,回头,视线落在小玉手里的鲜花上,皱起眉头:“怎么又拿花来?”

小玉将鲜花摆在桌案上,顺手收了枯萎的花枝,道:“你不觉得真君神殿太压抑了吗?摆一些鲜花才有生气。”

“千百年来真君神殿都是这个样子的。”

小玉走近沉香,在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停住,不知为何,小玉竟不敢太过靠近她的夫君。“你做了司法天神,真君神殿也要有一些改变才好,明天我叫人把司法天神的卧室重新……”

“不用。”沉香打断小玉的话,“他住的时候什么样,我住就什么样。”

“可是……”小玉还想再说什么,接触到沉香冷冽的目光,便顿住不语。

沉香走到案牍前,坐下查看卷宗,道:“还有事吗?”

小玉黯然:“那你忙吧,我出去了。”

“等等。”

小玉立刻站住,眼里发出希冀的光。

“已经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他了吗?”

小玉气道:“几百年了,你还是不肯死心吗?你心里只有这件事吗?”

沉香冷冽的眼神中带了疑惑。

小玉泄气了:“算了,没事了,找到他会立即告诉你的。”

小玉走出真君神殿,在神殿外的台阶上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止不住心里的难过:沉香,她的夫君,已经忘了今天是她们成亲的纪念日呢……

神殿内,沉香再次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茫茫云海。云朵里似乎隐着那人的面容,清冷颜,勾魂眼。不由想起十六岁那年的生日,那人把金锁挂在自己颈子上,温和地说道:“别叫我真君,如果非要叫什么,就叫我舅舅吧……”

舅舅?沉香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眼里寒光闪闪。

杨戬,我从来不想让你做我的舅舅……

你以为,你把司法天神之位推给我,就可以去逍遥自在了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三十七章

传闻西方有一个极乐世界,住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忧愁烦恼,长生不老,快乐无边。传闻极乐世界有一座绵延万里的大山,美不胜收,仙气缭绕,被世人称作“灵山”。传闻灵山上有一座雷音宝刹,里面住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那里晨闻钟磬音,夜传诵经声,宝殿庄严,仙山福地,为凡人所向往。

传闻多不可信,但关于灵山的传闻是真的。

灵山,断崖上,云雾旁,一棵古松,一盘棋,两人对弈,两壶酒。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光头和尚,身穿黄色僧衣,闭目盘膝而坐,右手放于膝上,左手轻拈黑棋,悬而不落。

另一人身穿白衣坐于对面,看面容年约三四十岁,却满头白发。山风轻拂,他的白衣白发在雾气遮掩下显得飘飘欲仙。此人额头中一道金色印记,双目如电,唇色苍白,嘴角向下轻抿,容貌是十二分的俊美,但给人一种冷清孤寂之感。

和尚睁开双目,广袖一拂棋盘,长叹一声:“我又输了,二郎真君棋艺高超,贫僧自愧不如。”

坐在对面的二郎神杨戬微微一笑,浑身的冷清瞬间消失无踪了。

“承让,佛祖过谦了。”

如来佛祖重新开了一局棋。

“真君在我这里住了多少年了?”

“山中不知岁月,杨戬只隐约记得初上山时,凡间魏蜀吴三国鼎立,如今是大唐盛世,怕有四百余年了。”

如来执黑棋,道:“四百年来,前一百年真君棋艺不如我,中间两百年你我旗鼓相当,至于这后一百年……”如来看着棋盘,陷入沉思中,许久才道,“我却是一盘未赢。”

“山中无事,杨戬一心钻研棋艺,略有进步也不足为奇。”杨戬说话间,又落了几子,换来如来更长久的苦思。

如来一边下棋一边道:“怎会无事?真君暗中整合下界妖怪,将散成几十股的妖怪聚成三派,绝对大事一桩,又劝说大鹏王弃暗投明,更是手段高超。若无真君暗中相助,贫僧断不能如此容易就收服大鹏王。再加上之前真君暗助刘沉香逃脱天庭追捕,逼得玉帝王母下旨赦免三圣母,这些都令如来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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