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窗外顿时没了人,阮岚不知道从哪涌来了力气,一脚踢开面前的尹辗,从书柜上跳下,向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将手探到后面,想解后脑处那个结。
下了地才发现双腿竟变得酸痛不已,阮岚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回头一看,原来是尹辗扶住了他。
“你这副虚弱模样,如何能跑得过我?”尹辗将他压在墙上,双手抚摸着他的后脑,“这个结,一般人解不来的。”
阮岚以为尹辗是要帮他解了结,谁知等了半天尹辗都没有动作。阮岚心里越来越着急,伸手推尹辗的前胸,却怎么也推不动。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通报:“殿下,那名婢女已经死了。”
“很好。你下去吧。”
“是。”
阮岚听在耳中,只觉“嗡”的一声。
死了……
阮岚心里一沉。
他忽然想起,荷香刚进阮府时,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女娃娃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怯生生地问他:“你就是阮少爷吗?”
他笑着答,向她伸出手:“是我。”
荷香却躲开,眼睛里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当时阮岚年纪虽小,但早已知晓,进府的下人们多半都是因为家境贫寒入不敷出,才被父母送进来签了卖身契。几乎个个都是从小饥寒交迫食不果腹之人,不比他,含着金汤匙出世。
于是他对荷香说:“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是君子,君子向来一诺千金。”
二人一起长大,哪怕荷香身份卑微,阮岚也温柔相待。他们亲如兄妹。
这么多年过去,转眼间荷香长成了大姑娘。
可没想到这段关系却在一个多月前戛然而止。
那时,荷香满面愁容地跟他说:
“奴婢……奴婢有孕了……”
“孩子的父亲……是柴房的王如生。”
“如生他待我很好,他定不会负我。”
“少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必定报答……”
阮岚将她送走,不只是因为不忍心看着一名少女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里香消玉殒。
更是因为,他在一开始就答应了荷香。
——不会再让她受苦。
君子向来一诺千金。
他是君子。
即使看上去只是孩童之间的玩笑话,他也从不食言。
阮岚抬头望了一眼尹辗。
眼中虽然抑郁含泪,看上去似是惹人怜惜,可那一记眼神却是泠冽瘆人。
从未有人如此看他——这一记眼神饱含憎恨与羞愤。
尹辗仿佛能听见他说:
“尹辗。”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尹辗霎时惊醒。
他向窗外看去,窗外夜色依旧。
只闻蝉鸣阵阵。
尹辗抬手抹了抹额前的冷汗,便看见躺在一旁的阮岚正睁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
“原来你醒着。可是睡不着?”
语气平和温柔,若是让旁人听到,定会觉得舒心。
可阮岚却置若罔闻。他继续盯着头顶的一根椽木,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阿岚?”尹辗心中一惊,将手放在阮岚面前试探。
就在这时,阮岚说道:“陛下。”
尹辗应声:“嗯,我在。”
“这一次,我会跟你回去。”
虽然尹辗早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此时亲耳听阮岚说出口,心里依然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