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嚷嚷:“维森特,你不能害我!”
还是卡拉扬出来救场。他善意地指了指打开的窗子,对小花鸟说:“你可以试试那条窗帘。”
于是情景变成了小花鸟拽住窗帘振振有词,窗帘下摆权当那一条可怜的袖子。不过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面对窗帘时的确比正对着我表现得要好上很多;我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
“说呀!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知道的!”
我忽然非常地明白,法兰西斯科这样难以定性的人为什么能够吸引一个又一个的女孩。他这时候的眼神确实是很有“尤金式天真”的,无辜、骄傲而又跃跃欲试,即便是这类自大的话,用他此时此刻的腔调转出口,也令人起不了厌烦的心。
他说完这唯一一句台词之后就撒了手,转头笑嘻嘻地看向我们。我对他比了个“悄声”的手势,然后目送他下了场。后续又来了几人;我和卡拉扬交流片刻,对尤金的人选已经有了定论。
称心的尤金选角令我松了口气;但想到接下来女主角的试镜,我便觉得后者会更加催人头痛。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爱尔玛人选的确定竟然比尤金的还要快上很多——因为明奈利是第一个出场的。
她选择的是与仇人对峙的那一段。这里的爱尔玛狼狈不堪地闯进了俱乐部主办人盖罗狄的宅邸,把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从小养大她的家庭在多年前被此人的逐利波及,一夜间被新法剥夺了公民的身份和财产,和几千人一同被催逼着赶往蛮荒的雪原,从此失去音讯。她是唯一侥幸逃过一劫的那个,从此四处流亡求学,做着复仇的筹备。多年的仇恨辄将了结;她此时的眼都是红的。
我很少见过明奈利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适宜演爱尔玛。爱尔玛虽然在救下尤金时态度冷漠,实际仍有温和之处能由细节流露出来。况且这个角色前后反差可观,需要的是更激烈的、善于变通的演技。
我细细地观察明奈利,忽然意识到她还未开口,眼底竟然真的泛出红色了。
她好像是真的在愤怒。肩膀微微颤抖着,手中指向仇敌的刀却一动不动。
“瞧瞧你——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啊。”她的声音就像冷硬的顽石一样;她每吐出一句话,便如同在顽石间迸出一道缝隙,“只要你们手指尖能够到的、稍稍沾了点油腥的地方,你们就去贪、去抢、去偷渡,做起那些可鄙的笑面生意;每个人还要带起礼帽,在阴影底下心照不宣地互相致意。你们买卖官职、私改律法、蝇营狗苟、媚上欺下,把黑涂作白,把白碾成黑。底层者被你们蔑视——被你们像蚊蝇一般随意发落,以致于你们连路过他们的门楣都要争先皱起鼻翼。可你们又把他们视于值得被坐拥的数目,哪怕只为听听口袋里金钱的响声,或者将他们充作屠刀下的战利品!”
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整个人急促地喘息,逼近一步。
“我有时间,盖罗狄.埃塔。你会带着我们的痛苦与仇怨死去,你的尸体会曝在亡魂的哀叫而非泥土的垂吻之下——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的演绎无可非议,顺利地进行到下一阶段。我们为她挑选的短台词部分出自尤金与爱尔玛在俱乐部的第二次见面,同样地,也只有一句话。
这个场景应当是这样的:爱尔玛坐在俱乐部舞台的灯下,身前的桌子摆放着着一排面向下的扑克,每张扑克都对应一杯不同的酒,抽到哪张牌就要将对应的酒一饮而尽。这些酒里一半都有剧毒,一半兑了功效各异的药剂。有的药剂似乎只会带来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譬如将饮用者的头发炸上天,矗立半个晚上。有的则恶毒多了——能让人浑身痛痒发红,痉挛地翻滚在地上,直到断断续续地咳出胆汁。
只要抽牌者能抽到牌列里最大的那张牌,他便能要求俱乐部满足他一个愿望。哪怕这几率多少显得渺茫了些,俱乐部的会员们仍旧一致认定,这是一个仁慈的游戏;因为酒是可以被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的。
那张最大的牌上画着带冠冕的大头人像,会员们戏称它为“他们的神”。正是它威力无限,诱得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源源不断地前来,报名做夜晚的牺牲品,黎明的死尸;正是它慷慨地下放恩泽。
爱尔玛终于在这晚辟得门径,捂着她那复仇者的身份,跻身到这光亮的台上来。她面前的牌迟迟未动,背面精致的花纹在她眼底放大,摇来晃去,仿佛正迫不及待地昭示着它们间总有一个承托着她的期翼。她余光里的那些富家子弟们冲她打着唿哨,催促般取笑着,说着隐晦的下流话。
“事到如今,只有神能保佑你啦!”他们哄笑着,把口袋里的徽章摘给她看,上面印有那个大头人像。有人对她喊道:“说呀!说你爱它。说你爱它——”
她已经喝错了两杯酒,正竭力借混乱的记忆来排除那些错误的可能。更远处的人影在她眼里笼着一层雾;她甚至不知道里面是否会有着某个青年,那个她只有两三面之缘的、无意间被她救下的人。她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心底。他的心意在她面前似乎有些过于坦诚了……
杯盏、骰子、笑声的碰撞,模模糊糊地隔开了那些不断冲击她的人声,竟然将这台下的牛鬼蛇神的影子与她记忆里拽住她袖子的人重叠了。
“说呀!说你爱它——”还有人在叫着。
垂下的眼帘挡住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