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之后很累吗?有人提到你睡了三天。” 他写道。
“只有十六个小时——是睡了十五个小时的那批人夸大了。”我猜测着他此时的表情,又想到那个所有人终于得以放下疲惫的夜晚,“毕竟是在维护我们的学院,所以没什么办法,每个新手都竭尽全力了。”
羽之役结束当晚是校长亲临宴客厅发表总结演说,这件事完全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她在开宴前强调了战事之恶,又提及共渡困境之重,让恰才取得胜利的我们都有些胸口滚烫,又隐约接近了一些沉重的内涵。我觉得她似乎有话外之音,但奥德说他并没有听出来,只是就校长亲自赶来羽镇这件事本身发表了一些看法。
“如果这不是一场小格局的战役,而是延伸得更广、更激烈、更影响深远,你们还会持有同样的勇气与谋略来应对它吗?” ——这是校长的演讲里最后的提问。
“如果我当时不作为霍夫塔司的监管老师,而是站在波卫或怀桑的那一边,你也会竭尽全力地来应对我吗?” ——这是卡拉扬现在送给我的问题。
我当时无法就第一个问题作出回答;动辄千人万人的生死之战,很难被我这类沉浸于和平太久的人用固有观念来衡量。但第二个问题于我而言就容易很多了。它在我眼底更像是一个被抛来的挑战,哪怕只是个从半空中悠悠垂落的、一个赋闲于周末的钓饵,也完全值得一试。
“当然了。”我在蝶书上写道,“竭尽全力——而且面对你的时候还要更甚,以防远远不够。”
我听到他在收到我回复时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嘟囔了类似于“我的学生”这种话,但即便我站得这样近也听不大清。因为楼上的人声终于响了起来——兰朵似乎打开了门,正和柯尔曼说着什么话,模糊间听着像是个问句。
我不由得绷紧身体,望向楼上。
我好像非常熟悉柯尔曼此时的声音。那里有一种难以被动摇的笃定与忠诚,与他对刀宣誓时的语气相仿,隔着两层楼都清晰可辨。
“我很爱你,兰朵。”他说道,“从爱情的意义上来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我的呼吸倏地收紧了。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类似的,比这一刻往后更加漫长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被吞回喉咙里的呜咽,夹杂着被拼命压抑的闷声抽泣。
兰朵的声音从这抽泣里迸发了出来,拔得很高。
“反正我——我又不爱你!” 她喊道。
也许她是想让自己听着更像在申斥的。可是她的话语里哭腔太重,听上去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楼上楼下传来多扇房门一同砰砰打开的声响,又不约而同地一齐砰砰合上。过了一会儿,那最后的一扇门也终于关上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打算再等一等,聊胜于无地给柯尔曼发了封蝶书。但回信来得很快,而且带来的是个令人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问题已经解决。兰朵昨天没有睡好,现在已经睡下。我正从她家出来,要去给她买西院二十二号屋的牛奶糕。”
看来兰朵最后关门时,他已经和她一起回到她家里了。
楼上传来轻轻开合的门扇声,有个人的脚步径直往下走来,随着我悬起来的心落回原处。我又新做了封蝶书,心情愉悦地给卡拉扬写道:
“我刚刚收到了消息。圆满结束,这下可以省下几回奔忙了。”
“你的忙碌可没有完。”卡拉扬的蝶书上说,“我这学年给你的结课作业会充分发挥其作用。”
我感到有点好笑,立刻抓住其中字眼挑剔,“这学年?”
“这学年。”他回道。
我把这短短一句看了又看。背后飞来的蝴蝶散去了,该我的蝴蝶出现在我手上。它半透白的翅膀泛着红,像是在等待写字的人来碰它一碰,我却忽然忘了该写什么。
卡拉扬的头轻轻越过我的肩膀,托着蝴蝶的手掌伸到我身前。他火红色的蝴蝶和我手上的并在一起,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翅膀上也是空荡荡一片。是的,是非常近的地方——我什么都能看得清楚。
“我不能再续约。”他另一只手绕过来,一字一句地写给我看,“明年这时我就要走了,维森特。”
“太糟了,”我慢慢写道, “我会非常想念你。”
就在我的眼前,午后的阳光依然饱满的地方,柯尔曼正从那里走过,脸上看不出多少守夜的疲倦,步伐很快,背上没有背刀。
我抬着头,微微有些眩晕地想——
啊,我的面前刚刚走过了一个获得幸福的人。
☆、第二十七章
由于卡拉扬要提前离开,他曾对我提到的《十二组曲》已从五年级结课作业的日程中撤下了。这样一来,四年级末尾的大作业就变成了专属于他的“ 结课作业”。
“还记得我在两年前说过的话吗,维森特?”他对我说,“你的结课作业是一场戏剧。一小时时长,我不限定内容,也没有别的要求。我只需要你来做唯一的编剧和导演。”
我想象了一下一小时的剧本长度,立刻感到十分力有不逮。
“不是‘当头痛击’,”他说,“我给你准备的时间。”
卡拉扬确实给了我非常多的准备时间。他远在第四学年的中期就把作业内容在所有人面前公布了出来,但我得知这内容时还要更早。我否决了好几个点子,用了一个月才确定下来大概的纲领,随后便预约同他会面。
他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