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说错了,但在我面前你不用跪。”南亦远接过朔漠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茶已过过水去了涩味,这一浇茶水入口甘润,是一杯上好的茶。朔漠入他门下半年有余,武学与文墨学得勉勉强强,倒是于茶道上颇有心得,南亦远喝下朔漠这一杯茶心情倒好了不少。此时已是入夜,南亦远本该休息,但因心里有事无法入眠,索性坐在树下,自斟自饮起来。朔漠本要陪着,南亦远见他睡意朦胧,便让他先去睡了。

朔漠拱手做礼,随后退下。南亦远捧起茶杯,看着朔漠小小的身影,嘴边浮起一抹浅淡的苦笑来。朔漠今年九岁,大半年前在洛阳城郊的一处山坳里,南亦远发现了朔漠。彼时穿着狼牙军服的朔漠已奄奄一息,但他手里仍紧紧握着一柄长刀死都不肯松开,南亦远见朔漠还有气,原是想杀了他,可朔漠终究还是个孩童,南亦远不忍,几番挣扎后将朔漠带了回来,悉心治疗了一月有余才彻底治好朔漠。南亦远问朔漠是何处人,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朔漠只摇头不答,南亦远索性便不再问了,谁知朔漠突然跪在他面前,仰起头倔强地看着南亦远,求南亦远收留他,并给他重新取个名。

“我知你记忆未失,你也非是唐人,更何况你手中不知有无沾染鲜血,我不便带你,更不会给你重新取名,你若要新生,不如去白马寺剃度出家罢了!”南亦远拂袖,背对着朔漠说出这些气话来。如若他面对朔漠,这些话他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朔漠却连连摇头,跪在门外三日三夜,那几日洛阳城落了场大雪,朔漠衣衫单薄,又大病初愈,跪在雪中冻得手脚皮肤皲裂,守门的老妈子实在看不下去,劝南亦远将朔漠接回来。

南亦远那日站在雪中,一身青衫白衣,人冷冷清清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地里快昏迷的孩子,在孩子快要倒下时,伸手扶住了对方。

“朔雪连大漠,何日好还乡……以后你就叫朔漠吧。”南亦远眼里没什么光彩,收留一个狼牙兵是触犯唐律的,可是朔漠还小,若悉心教导,日后定会走上正道。

半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南亦远脸上露出寡淡的笑来,皇甫濯与他分开的时候也是朔漠这么大,当朔漠正式拜入他门下之时,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朔漠,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皇甫濯坐在他书桌旁,仰头对着他笑。

然而,再见到皇甫濯后,南亦远无法将皇甫濯与朔漠重叠在一起了。

第八章

人人皆说李辅国长相奇丑,尖嘴猴腮,面目狰狞,当皇甫濯真正见到李辅国后,觉得那些词语已算是夸赞李辅国了。面前这个宦官虽穿着一身官服,却怎么也撑不起样来,他弓着背,脸上沟壑纵深,令人不愿再看一眼。皇甫濯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糕点,却是无甚胃口。

李辅国周遭围了几个侍卫,看模样这些人并非阉人,不久前李辅国刚被封为元帅府行军司马,皇帝近卫神策军俱归李辅国手下,围在李辅国身边这几人应是出自神策军。皇甫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道李辅国胆大包天,竟将圣人近卫随意差遣,太过嚣张跋扈!

李辅国挥了挥手,让身边围着的人退下,此时屋内只余他与皇甫濯两人。李辅国咧嘴而笑,模样更是难看至极。“皇甫将军是聪明人,我便闲话短说,求皇甫将军一事。”李辅国向着皇甫濯拱手,尽显诚意。

一个面相奇丑无比的阉人,如今能成为权势熏天的宦官,若没有能屈能伸的本事,是成不了大事的。李辅国就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虽然在皇甫濯眼中,李辅国满腹坏水,令人作呕,但与这人交谈,还得十二万分小心。

皇甫濯亦是做足礼数,给足了李辅国面子:“还请李司马指教。”

李辅国眉梢得意地挑了起来,如今没有人不敢给他面子,就算是李泌也得在朝中看他颜色。李辅国本想先礼后兵,不料皇甫濯倒是识时务,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一个听话的比起不听话的要省事多,李辅国拈起面前的酒杯,徐徐说道:“成王一直误会是我与张皇后合谋在圣人面前进谗求圣人诛杀建宁王,事实并非如此。”

皇甫濯心中一凛,当即明白了李辅国邀他前来的目的。李辅国是眼见阻挡圣人册封成王为太子不成,要转换门庭投向成王。皇甫濯未道破李辅国心思,他故作不解:“哦,难道这其中有隐情不成?”

“将军所言不错,的确有隐情。”李辅国装作痛心疾首模样,声泪俱下,“建宁王乃是太上皇都称赞的贤王,我怎会对建宁王下手。张皇后有私心,一直想让兴王佋成为储君,而建宁王又辅佐成王,故而她想除去这个绊脚石。可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张皇后所惑,这才铸下了大错。”说着,李辅国竟扇起了自己耳光,一声一声,听起来刺耳又可笑。

“李司马言重,谁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便好。”皇甫濯强忍心中恨意,违心劝说李辅国。建宁王之死或许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李辅国,但也绝非李辅国说得那样是张皇后主使。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良娣,再怎样吹耳旁风也无法让一个帝王赐死一名皇子。李辅国在建宁王一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皇甫濯不用想也知。可他不愿立即揭穿李辅国,他知道李辅国还有条件未说。

李辅国点头,又哀叹一声:“怪我糊涂,听信了妇人之言。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力弥补,才能平复成王失去手足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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