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怎么就是转不过来弯呢。凌普摇摇头,露出惋惜的表情。

他和索额图暗中早有往来,自认身为太子奶父,太子继位就是他登前途的天梯:“太子爷这么说固然有理,可您也知道,您那些兄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会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做,等您继位?是比您大上几岁的大阿哥胤褆,一直被皇上重视的三阿哥胤祉,还是素有贤德之名,受众臣拥护的八阿哥胤禩?太子爷,您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一群人。皇上对您的宠爱不会增加,而他们的羽翼会随着时间逐渐丰满,您越等,情况就越对您不利。”

太子像是默认了,攒住一把假山石缝里的雪暗暗的捏紧:“可我再怎么不孝,也绝不能对皇父出手。他可是我皇阿玛,将我从小抱养在寝宫里,一粥一饭亲顾着养大的,我怎么能!”雪块在手心消融,化作一缕冰水顺手腕流下,浸湿了袖里。

凌普还待说话,太子不想入耳,快步离开。

凌普恨铁不成钢,一甩袖子,小步跟上去。绕过转角,太子停住了,对面是十四阿哥胤祯。

他穿一件靛蓝的箭袖,站在雪地和朱红的宫墙之间,很显精神。

一张未现棱角的小脸,眉清目秀的,却跟安静文气丝毫不沾边,既折腾又闹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毓庆宫随意进出,上房揭瓦,把毓庆宫的奴才当自己家的奴才使唤,十足十第二个祖宗。

“你怎么了二哥。”胤祯本打算来道声别,却觉得太子今天看起来不太对。

太子理了半晌心绪,同他登上亭子:“你本来不是跟着老八么,为什么渐渐和他疏远,倒跟我毓庆宫近了?”近半年的接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让太子习惯这个弟弟的存在。

或许越是想背叛别人的人,越是害怕自己被背叛。他这句话在心里藏了许久,忽然在今天怎么也忍不住要问出来。

“因为……皇阿玛让我亲近你啊。况且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到你身边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我是太子就已经足够了,我还在着急什么。太子安心了一点,道:“那你就该跟老八老九老十他们断了往来。”

“二哥不知道么,老九老十说我是叛徒,几乎已经与我断绝往来了。可我们毕竟是兄弟,至于闹到这般地步吗。”胤祯有点疑惑,很快跳过这个话题,“这次塞外围猎,二哥不去真可惜。我听皇阿玛说二哥第一次打猎就独自射中了七八只猎物,一直想跟二哥比试比试呢。”

他兴致勃勃的讲塞外猎物和风光,太子一时插不上话,却不知不觉和他一起将事情看淡了些。凌普很不高兴的给两人把风。

“对了,我觉得二哥适合穿天青色和素白色的衣服,这次一定多打些毛皮回来让嫂子挑。”

“那我就多谢你这番美意了。”太子笑笑。

“二哥喜欢穿明黄的衣服,但其实不怎么合适。”

太子想说,那是皇阿玛亲自恩准的太子服。

“而且又没得换,老是那么一件。”

太子竭力平静的说:“二哥的衣服不止一件。”

胤祯表示算了随你怎么说。

“……只是因为颜色相似,所以看着很像罢了”太子勉强把话说完。

算了不跟你计较,胤祯撇头。

“是真的。”太子额头蹦上一根青筋,抓着胤祯的领子拎他到亭边,一脚踹将出去。

胤祯掉进雪堆里,拍拍雪起来,吐吐舌头,笑嘻嘻跑了。脚步从亭口一直延伸到墙根。太子走下亭子,满脸的无可奈何,不过刚开始一肚子的郁闷已经消散在九霄云外。

康熙行围的队伍浩浩汤汤。塞外的丘陵布满了一队一队的人马。胤祯和胤祥凑在一块抛蹄子撒欢,常常一眨眼就带着护卫没影了。

康熙一路上乐呵呵的,一发现两人不见,就派奴才们去找,也不嫌烦。

胤禛就做不到那么淡定了。两人消失了三四次后,他急得上火。

胤祥还算有良心,见着胤禛几乎要结冰的一张脸,愧疚的不行。而胤祯马背驼着几堆猎物说说笑笑,优哉游哉的回来,玩的脸蛋通红,乐的没心没肺。

这一年,太子站在信任的门槛上,小心翼翼的决定往前跨一步。这一年,胤禛对一点不叫人省心的弟弟恨的牙痒,极想拿个项圈套着他的脖子,死死拴在马辔上,行到哪儿拖到哪儿。

可是历史绕了一个圈子,依然难脱窠臼。

6、今生前生(六) ...

在永安宫、懋勤殿和毓庆宫之间往返了四五年,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旧雪融尽,花叶满枝,已是深春。透过枝桠和交错的宫檐,天空是半透明的蔚蓝色,既高且远,几只白色的鸟儿在高空盘旋。

胤祯一身常服,带几名哈哈珠子,踩着缝隙间发出青草的石板路,神清气爽的走过皇宫的夹道。

迎面快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太子的奶父,内务府总管凌普满脸堆笑道:“哟,这不是十四爷吗。”

“凌总管,”胤祯回打招呼,“我二哥可在?”

凌普笑道:“瞧您说的,您要见太子爷,太子爷哪儿有不在的。今儿个主子正念叨着十四爷怎么还没到呢。”

“多谢,凌总管忙去吧。”胤祯没兴趣跟这个笑面虎唠叨,拱了拱手。

擦身而过,凌普停住道:“十四爷,听说十四爷即将大婚了,是罗察大人家的千金吧。奴才在这儿提前恭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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