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幸福,其实就融在现下这样的场景里。或者说,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多,不过是——两个人,一个家。

转天上午,苏思远又被送到了周家。苏倾奕怕姜芸当面不肯收,临走的时候偷偷在茶壶底下压了几张粮票——这年月,吃米面主食可不是只要有钱就行的,还得有票。想着自己孩子在人家家一待一个礼拜,就是小孩儿吃的再少,那也是一份口粮,装不知道白吃这种事他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那头仨人上班刚走没多久,姜芸就发现了这几张粮票,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倒不是差这点儿东西,只是觉着来回推让既不好看也显得矫情,回头给小不点儿多做些好吃的也是一样的。

早起太阳还没当头,气温却已经升了上来,姜芸怕孩子在屋里闷得慌,干脆一人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她择菜,苏思远坐在一旁,也不闹,就那么看着,伸着小手不时指指这个,指指那个,嘴里叨叨着:“这……这……”

姜芸知道他是想问这些都是什么,十足耐心地跟他解释,苏思远虽然不能全听明白,可还是似懂非懂地一边点头一边磕磕绊绊地学舌,看得姜芸真恨不得这是自个儿的孩子。

一大一小正说着话,正好看见安昀肃从自家院儿里出来,姜芸先开口招呼了一声:“上班去啊?”

“是啊嫂子,今儿有点儿晚了。”安昀肃笑着应了一句,锁好门再转回来才注意到姜芸旁边坐着的小家伙,“诶,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好像没见过。”

姜芸正好择完菜,拍了拍手上的土渣子,回道:“这是苏老师的孩子。”

安昀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蹲下.身看着苏思远,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思远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音,安昀肃一时没听清,疑惑地看向姜芸,姜芸替他又说了一遍:“他叫苏思远。”说完跟安昀肃对视笑了笑,眼神似是都心知肚明了这名字的含义,却谁也没点破。

“他怎么在您这儿?”安昀肃问。

“这不是前些天发烧了么,得在家歇几天,去不了托儿所……”姜芸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那个,苏老师离婚了,人家女的又再嫁了,这些日子说是回男方老家那头了,怕折腾孩子才没带着走,结果这赶巧了病了,没辙只能送这儿来待几天了。”

安昀肃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是没办法,大人总请假也不是回事儿。”说完又摸了摸苏思远的小手才起身道,“行了,那我先上班去了嫂子。”

下午的时候,安昀肃下班去商店买了点鸡蛋糕给姜芸送了过去,说是这东西软和,小孩儿应该都爱吃。

于是,当苏倾奕下了班赶过来接孩子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苏思远倚在床边抱着鸡蛋糕啃得正欢的画面。

“你小子可真能吃,”贺远上前照着他脑袋胡噜了一把,“待会儿还吃得下饭么?”

“您又给他买吃的了?”苏倾奕见姜芸正好端着碗筷进来,过意不去道,“这怎么好意思……”

“不是我买的,”姜芸边摆碗筷边解释,“是小安送来的,早起他看见孩子了。”

这话说得苏倾奕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些人都知道他跟贺远的关系,当然也知道他曾经让贺远多么痛苦过,而他之所以认识他们,却又恰恰全是因为有贺远在。如今他们全不介意地对自己的孩子好,替自己解决了这么多后顾之忧,活了三十年,苏倾奕还是头一回如此深切地体会到惭愧的滋味。

“怎么都傻站着,”周松民刚洗完手进屋,招呼道,“赶紧坐下吃饭啊。”

“贺远?”苏倾奕询问地看向身旁的人。

“没事儿,”贺远拿眼神示意他坐下,“吃完再回去吧。”

“今儿个进二伏,正好吃捞面。”姜芸端了几盘凉菜放到桌上。

“是什么意思?”苏倾奕不明就里。

“苏老师不知道啊?”姜芸讶异道,“咱北方都讲究头伏饺子二伏面……哦对,苏老师是南方人,可能没这个说法儿。”

南方有没有这个习俗苏倾奕不是很清楚,反正他自小没吃过这二伏的面。苏母是个生活做派比较西洋化的人,苏父又向来不管这类家事,苏倾奕对很多传统习俗都不甚了解。

“他不知道的多了,”贺远笑着接过了话头,“没事儿,往后就都知道了。”

“行,那你们先吃着,我去煮面。”

姜芸出了屋,贺远过去把终于啃完鸡蛋糕的苏思远抱到了自己腿上,示意苏倾奕给他倒杯水顺顺食。

周松民瞅着眼前这仨人相处得跟一家子似的,原本并不赞同的态度冷不丁也有点动摇,琢磨着说不定这俩人真能这么着过下去?

其实先前他之所以一直不赞成徒弟跟苏老师搞在一起,无非是替他担心这往后老了怎么办,没儿没女不说,弄不好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可现下瞧着俩人这股子亲热劲儿,又想到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儿都没能把他们分开,又觉着没准这就是真有缘分,真能一块儿过到老走到头。

要说他跟姜芸不也没有孩子么,倘若没有贺远,自己家连个偶尔过来串门的小辈儿都没有,说不定老了的日子还不如贺远呢。算了,干脆就不操这份闲心了,老话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嘛,怎么着不是活一辈子,贺远要真能这么着图一痛快也算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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