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包括你。”薛夜来微笑着摸白杨的脸。

白杨很久没有见过薛夜来这样的微笑,像海棠花在星光里绽放。他不由想起了他们的初见——手掌上绽放着海棠花的俊俏少年,身材纤细行动敏捷。红色长发飞扬得耀目,但却有一种不祥,仿佛狂风中燃烧着将要焚毁一切的火焰。

那时的他很自然地以为,会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他对薛家怀着仇恨,因此把对方与毁灭联系在一起。可是后来他回想起当时的感觉,才意识到或许并不是那个原因。

那种毁灭感的源头是薛夜来自身。

那一瞬间,当他的手指掐进薛夜来的咽喉时,他从两人刹那相通的精神链路中感觉到了慈悲。那是一种还没有被磨砺过的慈悲,单纯得像童心,但却也是真正的慈悲。

一个内心同时怀着毁灭感与慈悲的人,在薛夜来之前,他也见过一个。那个人。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他抵御住了“那个人”长久以来给他灌输的仇恨,停住了手没有杀死对方。

说到底,“那个人”自身也是矛盾的。她灌输给他的仇恨,原本也有着悲悯。

“白杨?”薛夜来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刹那的游离,低低叫了一声。

白杨的眼神立即恢复了之前的专注,“我在听。你说,那时候的你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然后呢?现在你不想要了吗?”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了。从现在开始,我只能倒退,直到底线。”薛夜来苦笑一下。人不会一直都在寻求上线。到了某一个阶段,世界就会开始坍缩,从理想一步一步倒退回现实。

人生的悲哀之一或许是,本以为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还没开始,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

另一个悲哀或许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退到哪一步才是底线,又要付出怎样的力气才能守住这个底线。退得越多,付出的力气越小。可是如果最终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这种感觉很可怕,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束手无策。

“那,你找到自己的底线了吗?”白杨轻轻地问。

“我想尽我所能,保住我们家族最后的力量。”薛夜来的目光动了动,音量压到极低,凑近白杨的耳畔,“还有……保住我们。如果战争真的来了,我希望我们可以活下去。”

虽然没有进一步消息传来,但薛夜来预感到,战争的车轮正在向这颗星球倾轧下来。如果某一天他抬起头,发现头顶上遮天蔽日的阴影不是乌云,而是星际联盟的舰队,他不会因此大吃一惊。

到了那一天,如果想要让薛家被保存下去,不在战火中被灭族,就必须集合整个家族之力。那根本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整个家族需要在危难关头凝聚在一起,不管是去战斗,还是——

逃亡。

最后一个词只在薛夜来脑中倏然一现,就迅速消失,如同闪电隐没入黑暗的苍穹。

“你没有必要这么辛苦。”白杨把薛夜来拥进怀里,“也许到了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

“别这么颓废。”薛夜来努力调节气氛,“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什么是绝望。”

他把嘴唇贴上白杨的唇,在唇齿纠缠之间悄声说:“我想活下去,跟你一起过好日子。”

白杨没有回应,只是用力噙住他的唇,顺从地接受他的亲吻。

薛夜来忽然生出一丝好奇心。他很久没有感知过白杨的内心了,不知此时此刻的白杨,内心的景象会是什么样的?

悄悄地让意识渗入精神链路,薛夜来又一次“看”到了大片水域。那像是黄昏或黎明时分的湖面,一半金光闪耀,一半没入黑暗。水域很平静,但在黑暗的那一半却有微微的波澜。

薛夜来把精神集中在暗影中的波澜上。他明白,那代表着负面的波动情绪。他不打算对那些波动进行干预,白杨现在的状态很正常,完全可以自我调节负面情绪。但他又想稍稍探究一下,究竟是什么造成了那些波动。

突然之间,曾经出现在他头脑中的那个鬼魅似的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清晰了许多,依稀辨得出是一个女人,黑色长发如同海藻,但容貌依旧模糊。

薛夜来一惊。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影子——在白杨心里,也在他自己发烧时做过的梦里:前一秒还是坐在草坪上细数落花的红发女人,下一秒就突然变成了这个全身是血的可怕女人。

……那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会同时出现在白杨和他自己的记忆里?

薛夜来的头又开始作痛。那个声音又在说:忘了你看见的吧,忘了你看见的吧。

“夜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白杨在这时开口了,语调里带着平静的悲伤,“你给我讲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这是我遇到你之前,唯一听过的故事。”

“有一个猎人,抓住了一只怀孕的母狼。他把母狼带回家,用锁链拴住养起来,准备等到幼狼出生之后再杀死母狼。

虽然他是想要利用这只母狼,但也很可怜她。他对她很好,给她疗伤,陪她说话,希望尽力让她在死之前过一段舒适生活。

母狼知道猎人的目的,也知道自己最终是要被杀死的,所以一开始非常仇恨猎人。但是时间长了,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开始理解猎人的苦衷。猎人要杀这头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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