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走得匆忙,忘记抓个僧帽戴着,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头上,我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冰凉沁入体中,激得我不禁一阵战栗。
当沈府的轮廓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恍惚间,我忽然记起了当年答应大小姐的话。
她要我好好照顾萦笙一辈子的。
我并没有做到,反倒是一人独自避身佛门,让萦笙一个人扛那么多委屈。
或许,我错了。
我不该离开沈家,或许……
或许,我会狠狠伤害萦笙,成为大人的妾室,可就不会有小翠的进门,更不会有大人现在这样胡乱婚配萦笙的事情发生。
又或许,萦笙根本接受不了我成为大人的妾室,很早很早就疯了呢?
当年的错对,已是一片混乱,我无法理清,可今日,我不能眼见大人胡来,我不能忘记当年答应大小姐的每一个字。
“浣……浣溪?”路过门口的老管家瞧见了我,他认出了我来,惊喜万分地道,“怎得想着回来瞧瞧?”
我双手合十,突然跪了下来,抹平了地上的积雪,写道——求见大人。
“起来,起来,快起来,这儿冷,你跟我进来吧。”老管家点点头,便引着我去见大人。
走在沈府的回廊中,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底,每一处楼阁,每一个旧人,无一不在提醒我,萦笙需要你,你怎么可以让萦笙如此孤立无援?
是啊,即便是我现在只是个尼姑,可是,我能为萦笙做的,还有这一件事。
打定了主意,便有了无畏的勇气,当我一袭禅衣出现在大人面前,大人还是微微一惊,眼底闪过一霎震惊。
“你怎么来了?”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示意老管家跟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
我蓦地跪了下去,接连给大人叩了三个响头,突然直起了身子,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写道——我答应过大小姐,会一世保护小小姐,我不能看她错嫁不配之人。
大人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字,忽然站了起来,“白笙娘已经死了。”声音凉薄,哪里还是当初的那个大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继续写道——大人您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求你善待小小姐。
“呵,她是我的女儿,她的事何干师太你费心呢?”大人走了过来,冷声说道,“你别忘记了,你已经三十二岁,还是个枯瘦无肉的老尼姑,你有什么值得本官稀罕的?”
求大人!
写完这三个字,我重重叩头。
大人却不耐烦地道:“师太,你已不算我沈家的人了,今日你跑来我沈家用血画符,污我富贵之地,本官已经忍你许久,你若再不见好就好,我可是要……”话没说完,大人却已没有任何耐心,他大呼道,“来人,把这个疯婆子扔出去!下次谁敢再放她进来,一并给我滚!”
“是,大人!”门外的小厮卷了卷袖子,冲了进来,将我强拖了起来。
我哪里是这些小厮的对手?
偏我又不能说话,就这样被扔出了沈府外。
老管家瞧我又摔在了雪地中,却不敢上前来扶,只是绝望地摇了摇头,叮嘱道:“浣溪啊,你回去吧。”
我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沈府将大门关了起来。
是啊,我如今姿色已去,哪里还有可牺牲的东西?
萦笙啊,我该怎么帮你?该怎么帮你啊?
萦笙当初救了我,我却无法救她,我愧对大小姐,也愧对萦笙。
风雪茫茫,天地之间一片雪白,我的视线瞬间一片模糊,身心一片冰凉。
人心易变,却不想一切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浣溪姑娘。”一把纸伞为我挡住了风雪,我抬起泪眼,看向了那个执伞的俊朗男子,是我熟悉的曹锋曹大人。
我跪了起来,对着曹锋连连叩头。
曹锋连忙扶住了我,柔声道:“浣溪姑娘,你别这样,在下看得难过,你快起来。”他用力扶起了我,不等我写出我心中所求,他便开了口,“沈大小姐的事,在下也有耳闻。论理,我也算是沈大小姐的师父,我该帮手劝一劝,可这终究是沈家的家事,劝一劝也没有多少效果。”
曹锋说得在理,我绝望地摇了摇头,眼泪冷冷地滚了下来。
“还有一事……”曹锋看着我,目光有些异样,“你跟沈大小姐的关系……似乎并非主仆……”
我的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曹锋轻咳了两声,有些失望,他解释道:“那日白子生险些伤了你,我担心还有白子生的余孽没抓干净,你回去恐有危险,便暗中跟着你,没想到……”
没想到那日我与萦笙都以为四下无人,竟让曹锋瞧见了萦笙吻我那一口。
既然已经清清楚楚,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我低眉点头,指了指心口,打开了我的掌心,把开始结痂的指尖伤口又掐破,在我掌心上写了三个字——心上人。
触目惊心的三个字,也是极为戳心的三个字。
曹锋倒吸了一口气,眸底闪过一系列的复杂光芒,他颤声道:“你们……你们……可知这是……有逆人伦之事……”
我点头,掬起积血,擦干净我掌心的血渍,继续写道——但问心无愧。
曹锋嘴角微微一抿,强掩下去的是不屑之色,他沉默良久,忽然沉声道:“罢了……”
我抬眼看着他,等着他后面可能说出口的羞辱之词。
曹锋叹息道:“问心无愧……这世上又有几人是真的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