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再睁开眼时,首先望见的是窗外浓黑的天色。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小老板坐在一边,湿漉漉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朝他望着,见他醒来,眼睛一亮,“影帝爸爸。”

白砚嫌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老板神色像是有些局促,吞吞吐吐地说:“早先你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挺刺人,裴挚像是生气了,我……”

“不是胡话!”白砚毫不留情地打断小老板。

喉头奇痒,他用力咳了几声,“我受够了,我好好一影帝干嘛总跟你们这堆麻烦在一起?”

小老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儿,“你在说谎,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受了刺激。”

白砚嘲讽地问:“那你觉得我是谁我是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排挤仇安平的确是有意,只不过你太蠢,中招了还一直悟不透,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小老板还要说话。

白砚说:“滚!要我报警把你赶出去?”

小老板抹一把泪,不情不愿地蹭出房间。

许久后,白砚艰难地披衣起床,到楼道站了会儿,听到关门声才回头。不是梦,刚才盘桓在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仇安平的确死了,自杀。

回房间,他打开窗,重重地瘫倒在床上。

夜里,窗口那片黑暗像是凶残猛兽大张着的嘴,这是什么样的黑暗啊,好像瞬息之间就能吞没一切。

白砚独自躺了许久,以至于听见身后出现脚步声,他一时回不过神。

他转头,裴挚已经在他身后躺下了,裴挚将自己塞进被子里,把被子一直给他拉到下巴,而后紧紧抱住他。

裴挚身上还带着从外边带来的寒气,可这一个拥抱真是白砚此时最迫切需要的温暖。裴挚那双烁亮的眼黑白分明,定定望着他,神色是关切的,疼惜的,就好像之前那些不愉快都没发生。

他们总是有默契的,有些话,他没明说,可他知道,裴挚懂。

白砚在裴挚怀里转身,他们面对着面。

他也伸出手臂用力抱住裴挚,头埋在裴挚的胸膛,艰涩地开口,“他死了。”

裴挚吻了下他的额头,又像是用嘴皮感受他的体温,“你很难过,我知道。”

岂止难过?

白砚心头燃着一团火,这团火几乎要把他焚烧殆尽,他手指忍不住收紧,咬牙道:“他也是草台班子的人。”

草台班子的凤凰啊,总是有心守护自己羽翼下的每一个人。

仇安平什么个性?下得了狠手,睚眦必报。可这样一个人居然能被逼到不明不白地轻生,可见,背后的魔鬼爪牙尖利到了何种程度。

这一点,白砚明白,裴挚当然也明白。

裴挚略微想了想,说:“有件事,可能不应该现在告诉你,可是,你迟早会知道,初步尸检报告今天傍晚已经出来了,仇安平早就不算男人了。”

白砚立刻问:“什么意思?”

裴挚骂了声娘,说:“真他妈凶残,仇安平做过阉割手术。哪个男人闲的没事,会给自己做这种手术?”

“之前郝邬他们就奇怪,一般艺人都会定期体检,可他们去查仇安平,完全没发现仇安平有这习惯。”

所以,极有可能,仇安平被谁阉割过。

而后的许多年避开体检,就是为了掩饰身体的残缺。

简直骇人听闻,真相的残忍程度一次一次颠覆他们的想象力,白砚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难怪,仇安平一直咬牙切齿说自己活在地狱。

裴挚紧拧的眉头许久才舒展开,目光凝视白砚:“哥,你是不是怀疑上谁了?”

是的,今天白天在公司,白砚发作,前半段还能用受刺激情绪失控解释,可后来却提到裴挚的家人“们”一直认为他占了裴挚多大便宜,这分明是没有的事。裴明远虽然不太接受他们的关系,可也从来没这样想过,至于姓宋的老不死的,根本没见过白砚本人,宋憬闻则更不可能对白砚抱持这种态度。

所以,白砚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他们俩在一起,表面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私底下的嫌隙呢?只有家人这一块儿最不可能为人知,存在性又最合理。

白砚这是在误导外人,他们俩一直有嫌隙,因为裴挚的家里人不同意。

所以,配合白砚演出,裴挚才走得那样干脆。

如果到此时,白砚心里还有一丝庆幸,那就是,庆幸他要做什么,裴挚总是知道。

他思忖良久,说:“我有个猜测,但不一定对。”

“谁?”

“段墨初。”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呢?

仇安平说过,“你是伽尼美德。”

仇安平今天说,“我嫉妒你,我们都活在地狱里,怎么你就那么幸运?”

伽尼美德是被宙斯强掳走的美少年。

那么多人活得平安喜乐,仇安平为什么只针对白砚?白砚用这个逻辑倒推,那就是,他本来是应该被强掳走的,他本来也应该生活在地狱,可是他居然意外逃脱了。

对,仇安平对他的嫉妒跟咖位无关,这个人一直都是嫉妒他有幸逃脱。

仇安平最后那一句话,说白砚的纹身纹得好,白砚能确定那不是嘲讽,仇安平语气太认真。

假设这是在给他线索,白砚退回去认真想,好像,这么多年,对他的纹身反应最大的就是段墨初。

如今再回想细节,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段墨初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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