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不住这一阵阵锤人心魄的擂鼓声。耳边一片寂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声,脑中也如酩酊大醉般一片空白。
而那颗饱经摧残的心,也渐渐放缓下来,不再似适才万马奔腾般的撕心裂肺,只是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身上也再无半点气力,全身松脱,垂着头,只下意识地发出轻微鼻息。只感到周遭的熊熊烈火,似要将我的身子、我的心,徐徐吞噬殆尽。
陡然间,只觉身子一松,无力地跌落下来,却是落在了一片硬甲之上,双肩似是被人环着,层层热流沁入心肺,游遍全身的每一处。
那颗被巨浪吞噬、被烈火烧尽的心,又有了片刻的复苏。
我竭力睁开双眼,从缝隙中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高翔,是高翔!
他胜了!
忽而,乌拉斯台的身影顿显在高翔身后,似在朝我微笑。
重重云海将我眼皮压下,便什么都不知了。
惺忪间,环视四周,我竟仍身处在毡帐之中,帐内只影未见,且听外头似有爽朗笑声传来。
我用力撑起身子,撇头望了一眼案上的铜镜,一张苍白如同厉鬼的脸跃入眼帘。我伸手抚上双颊,竟是这般的冰凉,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儿热度。
许是外头听见了我的动静,跑进一名婢女。这婢女便是这几日乌拉斯台派来照顾我起居的。
我急忙问她高翔是输是赢,眼下身在何处。
那婢女却只说摇头不知,只晓得高翔现下正在大营里和乌拉斯台喝酒。
喝酒?和乌拉斯台喝酒?
这究竟是怎回事?
我全身乏力,只好由那名婢女搀扶着起身,催她快快为我更衣。
走出毡帐,确是见到方才画圈比武之地摆着一张酒案,高翔与乌拉斯台席地而坐,食肉对饮。
我欲迎上去,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身旁婢女扶我,差点儿跌倒。
高翔朝我看了一眼,便起身向我迎来,挥开婢女,将我横抱在怀中,朝乌拉斯台迈去。
这是我第一次被抱在高翔的怀中,心力交瘁的我,半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任由他这样抱着一步步朝前走去。
此刻,我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他那毫发无伤的脸、那英俊无比的脸,心中不再有半分羞怯,只想让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走完这漫漫人生。
蓦然,听到乌拉斯台道:“大将军与王妃果真是情意相投,英雄配红颜,实在令人羡煞。”
我恍然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高翔已坐到乌拉斯台对案。而我,仍是被他搂在怀中。
我正欲挣脱起身。高翔却是将我搂得更紧。
“你身子这般虚弱,还是就这样躺着罢。”高翔看着我,朝我勾嘴浅笑道。
我暗暗瞥了一眼四周,篝火朝天,腥烟缭绕,匈奴士兵正三五一簇围在篝火边吃着烤羊,喝着美酒。
我静静看着高翔,心头疑惑不已,又因外人在场,不敢多问。
高翔显是看出我欲问又止的心思,将之前事情一一与我道来。
适才高翔与乌拉斯台撕斗,双方你来我往,刀来枪挡,枪去刀抵,大战三百合,胜负不分。二人杀得兴起,英雄相惜,遂双双收兵下马,把酒尽兴。
而我还未等到那时,便已昏死过去。高翔一时唤我不醒,乌拉斯台便叫来医官为我把脉,说我只是一时五内亢奋,力泄而竭,只须静躺几个时辰,便可恢复气力,无需用药。
原来这二人不但都未输,竟还在酒案上对饮起来,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先前被束在木桩上,我曾想到过高翔久战力竭,败下阵来,被乌拉斯台一刀斩下头颅的骇人景象。也曾想到过乌拉斯台抵挡不住高翔的夺命连环枪,不几合便被一枪刺死,随后匈奴士兵将高翔愤而群围。
却从未料到,月前还在姑臧城两军对垒的两位统帅,竟能在这姑臧北郊的匈奴军营一道吹着烈风,喝起酒来。
乌拉斯台也说起了兵指姑臧的原因,要拿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姑臧城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年前暴雨,不但黄河决堤,就连塞北亦受了无妄之灾,暴雨不断,牛羊淹死大半,稻田俱毁,匈奴人无以为生,只好在姑臧郊外掠夺些牛羊牲畜,维持生计。时日一久,便冲突连连,导致史可信派兵镇压,结果便演变成今日血染姑臧的凄惨景象。
乌拉斯台道:“我们匈奴人久闻高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无奈腹不饱食,大片牧民饿死在茫茫草原之上,这才迫不得已兵临城下,志在一搏。若蒙大将军不弃,怜我匈奴泱泱几十万饥民,赐些食物度过灾年。我即刻挥师撤兵,并亲自赴京,向你们的皇帝拜谢。”
原来匈奴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不是饿得饭也吃不上,谁又会好端端的徒起这血光之灾?
蓦然想到当年,高翔也是一介流民,还险些被人分食,好在爹爹及时赶到,将他救下。
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高翔捋须思虑片刻,显也有化干戈为玉帛之心,道:“不知单于需要多少物资应付灾年?”
乌拉斯台也不客气,扳指道:“牛羊五千头,稻谷三万斛,粗布五百匹,想来可以应付。”
好大的口气,西北本来就地处荒芜,就算是姑臧城也拿不出如此多的粮食来。且眼下城中人烟荒芜,百姓流离,牲畜四散,哪里能筹得到这些物资啊?
我暗暗瞥了一眼高翔,但见他肃然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