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中雀跃,忙问道:“此话当真?”
高翔暗暗伸袖拽我衣襟,道:“不可无礼。”
“无妨,无妨。”皇上当即仰天大笑,道,“君无戏言。”
我终于盼到了——隐于心中多年的夙愿,今日终得所成。
如今莫说是锦园,漠北朔方,南海交趾,天府蜀郡,吴越会稽,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遨游天地,四海为邻,坐山观水,轻舟穿岳;卧草仰穹,依树而眠,昼望日出,夜观皓月。
这等人生快事,岂能不喜,岂能不欢?
尤其是,与我携手跋山涉水,并肩齐赏日月之人陪在身侧。
皇上难得有如此雅兴,在童福的搀扶之下,欣赏这足下万里江山甚是出神。我自不好搅了他的兴致,与高翔一道在他身后默立。
瞧着他颤巍而挺拔的背影,想来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站在高山上观赏自己的一手创立的基业。
自古以来,这天下换了不知道多少任皇帝,但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霍然想到,他们究竟是在执掌江山,还是被执掌江山的欲念所操纵。
这样艰深难懂的问题,不是我一介女流能想清楚,想明白的。
正彷徨之际,高翔暗暗拉起我的手,将头偏向西南,手指远方。
我顺着他指向望去,骤见一片翠绿葱郁,周围仙雾缭绕,陡然想起这便是当日被黑衣人追杀的那片密林,锦园就在其中,近旁指甲片大的褐色小点应是白水县了。
之前我苦寻多时,都不曾找到。高翔竟只随意一瞥,便指得清楚明白。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我见着一个饱含深情的高翔,我见着一个满怀希冀的自己,心中不免碧波荡漾,涟漪层层。
忽见他微微皱眉,只刹那间,笑容又浮上那张器宇不凡的脸上。我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已将他的手紧紧攥住,修长的指甲已嵌入他手背的皮肉之中。
“哈哈,看来是朕不识趣了,打扰了二位。”皇上怕是好巧不巧,趁我低头羞愧时转过头来,定是瞧见了这一幕。他双手背负划过我与高翔的肩头,向我二人身后迈去,清风朗月般的笑声却依旧在耳边徘徊。
我再抬头看向高翔,幸好他臂膀早已落下,我二人凝目陇西密林,应是未曾被皇上觉察,不禁暗暗长吁。
“皇上方才的话,可是当真?”许是担惊受怕的日子过惯了,我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君无戏言,自是当真。”高翔拉我在近前一块大石上坐下,将我揽入怀中,道,“难得来趟骊山,不如陪我多坐一会儿。”
白铠的硬甲刺得我身上难受,心里头却是如饮甘泉。
这一刻,我终是盼来了。
悬在我头上那道看不见的阴云果是烟消云散,整个人好似飘飘然浮到了半空,身轻如鸟,在花间草丛中肆意穿梭,在山川河流间自由翱翔。
“也不晓得那十两银锭还在不在?”我仰头道。
“自然是在的。”高翔低头含笑望我,柔声道。
“又在诓我,休再把雪妍当成初入武威侯府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深陷泥潭这些年来,我是看得越发透彻了。高翔在我心中那份机智神勇的光晕逐渐退却,如同当日对建彦fēng_liú倜傥的崇拜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心逐步靠近,相偎相依。
“哪个敢拿你的银锭,怕是十条命也不够活的。”高翔捋须,仰天大笑道。
“这银锭也没写谁的名字,人家又怎知道是我的银锭?”而今的我,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唬得了的。
“试问夫人,当今天下,石上刻字,能入石三分的,还能有谁?”高翔似悉我所想,有备而来,当即便驳了我。
“若是山野樵夫误打误撞进了园子,哪里会想到大将军的威名......”我顿而哑然,当今世上,还有哪个不晓得他的。
虽又是败了他一截,心里头倒是蜜得紧,许久没这般轻松与他闲话家常过了。
说起石上刻字,霍然想到灵空道人在碑上留下的字迹,看似是修道成仙,可我心中却总隐隐渗出一股悲凉之意。
“大……大将军,不好了。反了……反了,快随老奴去翠紫轩护驾。”童公公跌跌撞撞跑来,披头散发跪到在高翔跟前,头上黑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分不清他肩头的是发丝还是拂尘。
自我与童福相识,这还是头一遭见他慌乱失措,遂而脑中闪过他的话:反了……
“谁反了,速速道来?”高翔霍然站起,揪住童福的衣领,怒目喝问道。
我猝不及防被他身子一掀,生生落地,臂肘磕在石头上,甚是生疼。
“是建……”童福语未毕,高翔已疾步向翠紫轩冲去。
我回首望去,朦胧渭水之上舴艋如蟒,逶迤不绝,东南向山麓火光四起,护山的第一道关卡已然失守。
☆、第一百零一章
“建斌,你这不仁不义之徒。”我怒而起身,朝山下怒哮。
日忧夜虑的事情终是躲不过,他到底还是反了。
昨日的梦魇入飞蝇自四面八方向我脑中袭来,难不成高翔真要丧命于此?血淋淋地倒在我跟前?
我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
我与他一路走来,九死一生,黎明即在眼前,尚有一刻便是曙光重临,万不可在此节骨眼坠入深渊。
我要与他并肩战斗,不论是谁阻挡在我们面前,必将一律斩杀。
“高夫人,不是建斌,是太子建彦。”童福拽着我的臂膀,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