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智恒身穿权宦专享的三膝襕红蟒贴里,头戴九梁进贤冠,躬身道,“回爷爷,是显炀近日侦测到了一些线索,察觉耿氏一案尚有疑点,有意敲山震虎,才定了这一拙计。”

皇帝年轻清隽的脸上略显一丝愁容,默然走了一阵,方道:“你当记得,咱们当初决意要铲除奸党,就是因为厌恶他们只会内斗,不思尽忠职守,一心排除异己。如今初见成效,你可不要一时不察,反而走了他们的老路。”

何智恒连声应是,道:“爷爷明鉴,奸党余孽目前虽然龟缩不动,但显然贼心不死。近日外间有人传说,奴婢为独揽大权,不断撺掇皇上嬉戏玩乐,荒废朝政,这些都是他们蓄意编纂,造谣生事。倘若放任自由,恐怕他们会生出更大的事端。是以奴婢与显炀才有意除恶务尽,追查到底。”

皇帝忽有了几分兴味,转过脸微笑问道:“全都传些什么了,捡两桩最荒唐的,细说给朕听听。”

“若说最荒唐么,”何智恒想了想,苦笑了一声,“上回显炀报给奴婢,说竟有人传说皇上不识字,自己读不来奏折,奴婢也不识字,但为了总揽朝政,就差了一名心腹宦官,每日拿奏折来读给皇上听,专挑对奴婢有利的读,其余尽皆隐匿不报。”

皇帝听到一半就笑了出来,直笑了好一阵方止住,道:“这话若是传到朕那几位帝师耳中,叫他们知道竟有人传说他们教出的学生不识字,非把几位老人家气得卧病在床不可。”

何智恒叹道:“可惜再荒诞的传言也有大量百姓轻信,如此下去,只怕越来越多的人都会以为咱们是君昏臣佞,败坏朝纲,反倒是那些奸臣贼子一心为公,成了忠臣良将。”

皇帝也是深深一叹:“你所言有理,都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实则却是三人成虎,曾参杀人,若是放任他们散播谣言,蒙蔽百姓,将来怕也会酿成大祸。朕虽有意求稳,又岂会不知除恶务尽的道理?智恒,”

“奴婢听着呢。”

“你且放手去做便是。”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授下了巨大的权柄,非最得信赖的臣下不可得。

待何智恒答应了,皇帝眼望远处,唇畔浮出一缕笑意:“显炀那孩子年纪虽轻,却沉稳精明,行事妥当,朕早就对他十分欣赏,不如你叫他净身入宫,来伴驾吧。”

何智恒心知皇上是有意说笑,遂痛快接道:“爷爷有此美意是显炀的造化,奴婢今日便去与他说。”

皇帝笑了出来:“你话倒接得顺,其实朕是想叫你为他留意一门妥帖的亲事,他年纪不小,别再耽搁了。”

何智恒点头道:“是是,那奴婢便回去问问显炀自己的意思,看他是想净身,还是想娶媳妇。”

君臣二人相对大笑,便似一对忘年之交的挚友。

有人喜时,必有人忧。

当晚那位神秘老大人的书房又是亮了一夜的灯火。

与前次不同,这一回聚在书房里的共有六个人之多,五双眼睛都殷切万分地注视在书房主人——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大人务须即刻拿个主意出来,这一回纵使是何智恒一系所施的敲山震虎之计,也难保不是他们得到了些许凭证,才有意为之。咱们再不动手,必为厂卫所害!”

“正是,目下耿家那丫头与徐显炀打得火热,纵使她不知其父那桩私密,也说不定会配合徐显炀循迹追查,咱们再不反手,必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老人紧皱眉头,烦躁万分,“哐啷”一声将手边的茶盏推翻,任由茶水淋淋漓漓地撒了一桌,他哼了一声道:“何智恒想要你们沉不住气,你们便依他所想沉不住气,眼下显见是他们张好了口袋等咱们去钻,你们都想动手,又有谁情愿去身先士卒的?”

堂下五人对看几眼,一人上前拱手道:“大人,门生倒有一计,可保既料理了那丫头断绝后患,又不叫徐显炀咬到咱们头上来。”

老人神色稍霁,沉声道:“说来听听。”

……

杨蓁料着徐显炀的计划必会尽快实施,届时怕是会有新一轮的杀手前来行凶,虽信得过他的布局照护,难免还是成日提着心。

不过一连几日下来平静无事,这番忧虑也便淡了,每日如常调琴做事,闲时与画屏等人谈天嬉闹,过得还算自在。

画屏自小习练歌舞乐器,尤其舞技与琵琶两样十分出众,只因教坊大乐用不到琵琶,聂韶舞便指派她去舞团参与编舞,还着人腾出自己所住套间隔壁的屋子,调了她与杨蓁一同住进去。这一下杨蓁也比从前住在她的外间更为自在,两个小姑娘相处甚是融洽。

这天日头西斜之时,杨蓁闲来无事,正在住处收拾东西,画屏忽跑来神神秘秘道:“那盒黄米面儿枣糕韶舞大人已然收了!”

“真的?”杨蓁眼睛一亮,拉她进来,“快来说说,韶舞大人可有什么表示?”

画屏随她进屋,正待掩门,就见到聂韶舞来在了门外。见她面沉似水,手里正拿着那盒新收的点心,两个小姑娘都唬得不敢出声。

聂韶舞将点心盒往杨蓁怀里一抛,冷笑道:“就知道是你的手笔,小小年纪,还学着别人做媒婆儿呢。”

说完转身便走,画屏一脸的惊悚,杨蓁朝她摆摆手,抱着点心盒追出门来,一直跟着聂韶舞进了隔壁的屋子。

“韶舞大人,”杨蓁进门来道,“您料的不错,是我告诉张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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