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丫头翠儿撇嘴道:“人家说的是客套话罢了,偏你这么爱当真。”

“去!”画屏瞪她一眼,再转向杨蓁又是一脸春花般的笑容,“下月初一是我挂牌梳拢的日子,你也过来捧个人场吧。”

“梳……拢?”杨蓁一愕。

所谓挂牌梳栊,就是青楼妓馆为精心培养好的新姑娘推出见客的仪式。届时会有恩客们当场竞价,出价最高者可成为新姑娘的chū_yè郎君。

画屏既然尚未梳拢,也便还是个未曾接客的清倌,怪不得还不见半点媚态了。

杨蓁所不解的是:她怎会说起挂牌梳栊来毫不抵触,甚至还当那是个好日子,有所期待似的?难道她不知道自那时起,她便要过上生张熟李的卖笑生涯?

“怎么,”画屏忽闪着一双大眼,“你不懂梳拢是何意思?”

杨蓁实在好奇得厉害,又见她为人爽利可亲,便斟酌着字句道:“你当梳拢是件好事?你……不怕么?”

画屏怔了怔,又嗤地笑了出来,右手摇起轻罗小扇:“你是好人家来的,说起这事自是要怕了。我可是在五岁时便被卖进教坊来了,十年前便对自己要走的这条道心知肚明,还能有何可怕的?这回若能趁着梳拢的机会博个好彩头,闯出名声,便是于我最好的出路,将来也不愁遇见个达官贵人赎我出去,做个大户人家的姨奶奶。倒是你,”

她伸手托了托杨蓁抱着的大木盆,轻锁眉心,似是替杨蓁忧虑,“不论是做浆洗,还是调琴,都是一辈子难有出路的活计。哎,初一那天你一定要来啊,将来我若是攀上了达官贵人,也叫他赎你出来!”

说着热络地拍了拍杨蓁的肩,画屏便与翠儿携着手走了,一路还叽叽呱呱地说笑着,那烂漫快活的劲头,与外面自由的小丫头们全无两样。

杨蓁目送她们走远,不禁暗暗感叹:真是各人自有各活法。

想起月姐,她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涩——在这种腌臜地界里,竟然也会遇见这些热心纯善的人们,当真是难得。

正文11|凶嫌迫近

当日回去浆洗处,杨蓁把“巧遇”聂韶舞调琴、被其看上的事告诉月姐,月姐没有一丝嫌她另攀高枝的不快,反而一听便替她欢喜,连说这是于她大有益处的好事。另外也如画屏那般,担忧聂韶舞过于严苛,跟了她未免受苦。

段梁赵槐每日早晨或是傍晚过来看望她一回,听说了此事也是同样反应,聂韶舞的威严可见一斑。

杨蓁分别宽慰了他们几句,心里并不以此为意。倘若聂韶舞是个脾气甚好的老好人,她去投奔也就毫无意义了。如今她所缺的,就是个无人敢惹的厉害人物替她撑一撑腰。

就像……他一样。

徐显炀安排了手下每隔三日便与段梁赵槐碰头一次,向他们问询状况,之所以不是每日碰头,为的是避免过于频繁引人注目。

但杨蓁并不想事事都去指望锦衣卫撑腰,他们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伸不到教坊司内部来,大事小情都去求助于他们,难免会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当晚张克锦便着人传了话过来,让她次日去乐厅找聂韶舞报到,无需再担别的职差。

也不知是不是这条消息起了效用,当夜就再没见到有猥琐小子在她住处外面闲逛窥伺,杨蓁深信自己是走了一步好棋。

夜间躺在床上就寝,杨蓁又不免想到了徐显炀。

她回来教坊司好几天了,也不知他闲暇之时有没有再想起她,若是想起,想必也是在巴望着她能查到些案情进展吧……

为节省蜡烛灯油,寻常人家大多天一黑便上床就寝,教坊司也不例外,是以杨蓁睡下的时辰甚早。

在此同一时候,徐显炀才刚与李祥、卓志欣二人自酒楼上吃罢了酒出门。

徐显炀无家无室,又不好女色,闲时所好的仅有邀约好友吃酒这一项。因刘敬担着宫里的差事不能常来,大多时候便只有他们三个锦衣卫。

丽正门一带灯火辉煌,三人一路闲逛聊天,忽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跑过来,递了张单子给他们道:“三位大爷请看看,流芳苑下月初一有新姑娘挂牌梳栊,大爷若是有闲便来耍耍。”

那单子制成喜帖的模样,为青楼妓馆宣传所常用。酒色之欲常常连为一体,徐显炀时常出入酒肆地带,这样的喜帖接过无数,他拿到手看也不看,便丢给了两个同伴。

“流芳苑?”李祥拿起单子来看了眼,“不就是教坊司直属的那家青楼么……哦,我也是这几日得你差遣留意教坊司才得知。”

徐显炀已无心理他后半句话,当即踅身一个箭步,将那刚走出几步远的小孩子揪住了脖领子,向他急问:“你们这回的新姑娘姓字名谁?”

小孩子吓了一跳:“姑娘的名儿叫画屏,姓什么……哦,好似是姓杨!”

画屏本不姓杨,是收她养她的龟公姓杨,当朝杨是大姓,遇见与杨蓁同姓之人也算不得多大的巧合。

可徐显炀正有所惦记,闻听就是心里咯噔一下,转而又想:不对,那里的人都以为她姓耿,应当不知她姓杨……可是,入了烟花地界的男女大多不用真名真姓,若说她被改了名姓也不奇怪。

他又问:“那姑娘容貌如何,年岁如何,是何来历?”

小孩子笑了笑,颇自豪地道:“画屏姐姐美若天仙,年方十五,正值韶龄。来历什么的小人便不知了,大爷既有意,等到那日自己来流芳苑问她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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