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随她在椅上落座,神色间很有些局促:“我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杨蓁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悲苦的浅笑:“我知道,这会儿大伙都还能有些什么话想对我说呢?你且放心,如今连个切实的噩耗都还未听见,我怎可能去做什么糊涂事?”

卓志欣垂着眼帘,右手在圈椅扶手上摩挲,字斟句酌地道:“那……若是真听见了噩耗呢?”

杨蓁凛然一惊,呼地站起:“已有消息了?”

卓志欣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过……是问问,万一呢?毕竟都一天一夜了,万一真听见了显炀的噩耗,你……可想过,有何打算?”

杨蓁无力地坐回去,一时没来回答。

是啊,一天一夜了,不过是保定以北出的事,人要真没事,哪怕是断了胳膊腿的不便赶路,也一定着人回来报平安了,这么久都没消息,怕真是凶多吉少了,说不定那几十具乱蹄踏过的尸首里就有他,亦或许,是掉进哪处山沟里去,连尸首都寻不着了……

卓志欣等了一阵,试探道:“蓁蓁……弟妹,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万一显炀真不在了,你也得想开些,将来……总有别的出路。”

他似乎有点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不过杨蓁都无心去留意了,一想到徐显炀生还的希望确实已经十分渺茫,她的思绪终有些乱了,喃喃道:“是啊,万一他真不在了,我又该如何打算呢?”

呆呆地望着青花烛台上的灯火,她像是回答卓志欣,也像是自言自语:“前些天他还与我商议,说衙门里有个丧妻的百户,年届四十,性子和善,问我愿不愿意让婶婶改嫁。我自然是愿意的,他挑的人,我也信得过。这样婶婶也便有了着落,无需我再牵挂,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可打算的呢?至于这天下……”

她露出一抹畸形的讽笑,“没了他,这天下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操心?谁主沉浮,又与我何干?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没能给他留下一个孩子,谁知……我有没有希望给他留下个孩子呢?”

她这模样显然是神志不清,几近崩溃,卓志欣看得心惊,望了门口一眼,不安劝道:“蓁蓁,你……别急,我只是那么一问,又不是说显炀他真回不来,也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呢。”

杨蓁却根本没有听见,仍在自言自语:“还是没有孩子的好,没有了他,我一人带大孩子,纵使干爹帮我,皇上也帮我,我也必定日夜难熬,所以说,还是没孩子的好,没孩子,我就能放心随他去了,反正又不是头一遭……”

“你说什么呢?怎地有孩子没孩子,还能有的商量,没个准儿的?”

杨蓁蓦地抬眼,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形站在面前,身上一套三千营的鸳鸯战袄明显不大合体,腰里有点哐当,下摆有点短,衣裳没见过,脸却是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上辈子就记住了的模样。

卓志欣站起身,做了亏心事似地陪着笑:“你看,其实他好好的,连根毛儿都没少。方才就是他非叫我进来问你那番话,想听听你怎么说。他这人就这德性……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就忙不迭地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徐显炀刚回何府也没多会儿,就因为听卓志欣说了句“弟妹当真是非同寻常,遇上恁大的变故,换做寻常女子早都以泪洗面了,说不定都要寻短见,她却成日安安静静地等着,倒像比我的心思还定。”

人家本来是夸杨蓁呢,结果徐显炀反而听得不是味儿了:我都生死难料了,她连哭都没哭一场,这是拿得准我一定能回来呢,还是有我没我都没所谓呢?

于是他就差卓志欣演了这么一出。人家卓志欣这辈子都没说过几句瞎话,被他赶鸭子上架实在难受得紧,这才会那么语无伦次。

刚在门外附耳听着,徐显炀本打算的是听见杨蓁露出一点哭声就进来,结果没等来她哭,倒是听见她反复唠叨孩子什么的,他先沉不住气了。

此时见杨蓁脸色灰白,眼底两道乌青,人似乎都瘦了一圈,神色更是丧魂落魄,徐显炀也心疼得厉害,也觉得自己都回来了,还来逗她这一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憨憨地咧嘴一笑:“蓁蓁……”

杨蓁呆望了他一会儿,听他这一出声,就像猛醒了似的,一踅身朝内室走去。

徐显炀正等着她扑倒自己怀里来,手都朝她伸出去了,见她竟是这般反应,满心地茫然不解。她该不会已经神智失常了吧?

“蓁蓁?”他提着心追过来。

杨蓁看似平静地走进内室,经过放了青花大胆瓶的五斗柜时陡然停步,将里面插着的三支鸡毛掸子一并抓在手里,回身就朝着徐显炀兜头一顿猛打,边打还边骂:“你个坏蛋!都回来了还来整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徐显炀毫无防备之下头一下结结实实地挨在了额角上,三根刷了桐油的细竹棍并在一处,抽在脑门子上还是挺疼的,好在他反应迅速,在杨蓁第二下抽下来时便抬手护住了头,转回身抱头鼠窜。

杨蓁不依不饶地举着掸子追出来,追上就接着打。

两人一追一逃地围着外屋圆桌转了一圈,徐显炀道:“哎呀呀,留神把我伤口都打裂了。”

杨蓁动作一顿:“你受伤了?”

徐显炀抱头蹲在地上,回瞟她一眼:“其实也没有。”

于是又迎来杨蓁一轮猛打。

徐显炀真庆幸自己穿了身鸳鸯战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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