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廊尽头悄悄地吃,肉鼓鼓的脸颊上沾着一星油黄的腐乳,他从没见过哪家姑娘能把馒头吃得如此生动,眼睛鼻子嘴巴像在跳舞,叫他记了多年。
七月暑热,阳光灼得人眼花,卓北安已经快认不出此时跪在刑场上形销骨立的女人,就是当初偷吃白馒头的小丫头,眉眼间只剩了些旧时轮廓,余的便像被抽空骨血的皮囊,没有生气。
秦婠之案辗转审了半年,她杀夫焚宅,背着八条人命,是整个京城骇人听闻的毒妇,朝野震惊,百姓皆骂,卷宗送到大理寺时,没有一个寺正敢接,是他因着故友旧交的情分亲自接了这案子,逐一查证比对,确认有疑方去狱里见了她。
秦婠跪在地上,声声喊冤。
他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过,只要这案有冤,他定替她翻案再审,还她清白。
那时她望来的目光,就像看来那块白馒头,惊喜并且充满生机。
可惜,他这少年成名的神探北安,大理寺最为年轻的少卿,誉满全京的大安四子之首,却没能替她翻案。
明明疑点重重,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圣旨颁下,判她斩首,由他亲自监斩。
他不止没能救她,甚至还要亲手送她踏上黄泉。
“北安叔叔,我不怪你。你尽力了,谢谢。”小丫头还按从前的叫法在狱里拜别他。
他只大她八岁,不过因为与她父亲是同僚之故,她一直都唤他“叔叔”,而今,他这做叔叔的明知她含冤却未能还她清白,她虽不怪他,他却怪自己。
进大理寺之前,他曾对自己说,绝不错放一凶,也绝不冤枉一好,而今,她成了这他这辈子唯一冤过的人。
狂风暴雨忽然来袭,斩令掷地,长刀冷刃挥下,血色融雨。
他与她同时倒下,鲜血溢出唇角。
秦婠斩首之日,名满大安的卓北安因先天心疾,与她同日而亡。
☆、妖龙
霍锦骁在海上两年,可从未遇到这条只在老渔民和老海员嘴里提过的“妖龙”,她第一次知道这“妖龙”,是在祁望的航行日志上。祁望在天元十六年去往高贞的航行中,曾遇过一次,关于这场灾难祁望描述得并不详尽,只有寥寥数字。
妖龙袭卷,十死无生,避无可避,唯听天命。
后来她问过祁望那场灾难的事,祁望这人见惯海上生死,早就没有惊惧忧苦,唯独那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她。
那年是东海各岛第一次集结西行商船队,一共三百艘,浩浩荡荡前往高贞,那时祁望正年少,平南也不像现在这般强大,他只有五艘船跟着船队西行,排在末尾,到达木束海域时船队便遇上三条“妖龙”。
“妖龙”实为海上突起的卷风,起时毫无征兆,风速奇快,肉眼可见卷风将水自海中卷到天际,宛如蛟龙出海,所以此风又被惊恐的海民称作“妖龙”。
因此风无征兆且风速快,若有船只遇上常常来不及变向绕开,要是被这风撞上,那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祁望那年所遇的“妖龙”是数百年难见的九龙飞天,凡风所过之处无一船幸免,好在平南的船跟在最后,堪堪避过此风,侥幸活下。
祁望对那场水难至今仍心有余悸,三百多艘船毁了十之有八,整个海面都是被风吹散的船骸与一具一具慢慢浮起的尸体,更有甚者被风卷走,不知所踪,死伤惨重。
天威难测,远非人力所抗。
不过此风风力范围不大,不像海上暴风雨,能掀起大范围风暴,只要其行进过程中风力集中处不会撞上船只,便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祁望才说,唯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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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旋风如银蛟般渐渐逼近,竟朝着船直来,风声怒吼,伴着正上方一团黑云,云间雷鸣电闪,妖相频现,巨浪掀起,从远处涌自船边,船被浪打得高起重落。
“快,快进去!别呆甲板上!”霍锦骁顾不上再管程雪君,厉声高喝着,一面冲向魏东辞。
程雪君吓白了脸,双腿发软,被杏妍拖到船舱口。
“把火都熄了!快!”霍锦骁一边拉着魏东辞往里跑,一边在甬道里喝起。
风浪来袭,船身不稳,若有明火被吹落极易引发火险,所以这种情况下一点火都不能见。
船身摇摇晃晃,人在甬道里也跟着左右摇晃,魏东辞撞开自己的舱门,把霍锦骁往里一拉。
“进来。”他低喝道。
霍锦骁反手将舱门关上,舱房里毫无光源,陷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间。
船越来越颠,人在舱房里像是被关在瓶中的蝼蚁,被随意翻来覆去的掷甩。魏东辞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带着她跳到床上,与她一起蜷在床头。
床头装有的固定在舱壁上的抓手,魏东辞拉着她的摸索过去,让她牢牢抓住。
“抓好。”魏东辞沉声开口。
“你也一样。”霍锦骁以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
甬道外匆促的脚步声与惊呼声慢慢小下来,大家都躲进舱房里,四周声音一静,外界风浪声便显得尤其可怕。风声啸音如鬼哭狼泣,海浪瓢沷而降,打在甲板上发出冰雹似的响动,也不知那“妖龙”卷到了何处。
船晃得人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黑暗里谁也看不到谁,霍锦骁身体随着船一甩,头狠狠撞上魏东辞的下巴。
“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
“痛!”霍锦骁回了句,只觉得人要被甩下床,想来东辞情况没比她好多少,两人不是头撞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