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多少人有资格吃正经厨师的饭菜, 他们饭店招待的都是高级区的大客人。老板的口头禅是:什么级别的人过什么级别的生活,因此厨房的剩饭剩菜哪怕烂掉也不许偷吃。

他所拥有的食物只有两个硬邦邦的黑面包。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说了:有。

张铭立刻活力四s,he地原地翻个跟头, 咧开一口微黄的牙齿,大力地直拍他肩膀, “走走走,吃点东西去。”

他没见过这种人。

d区是一个很规矩的区域,比荒废区本分,又比娱乐至上的c区朴素,每一个人都静悄悄地、灰扑扑地活着。张铭的大嗓门像尖针一样刺得他耳朵发痒,总忍不住左顾右盼, 怀疑这音量太大会招致人道毁灭。

张铭吃掉他两个面包,送他几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外加一句保证:等我以后当老大,还你两袋米和两块r_ou_。他没敢当真,连连摆手,舌尖还残留着张铭所描述的生活——那种活生生的味道:走路得大摇大摆从路中心走,眼睛要瞪得圆,大嗓门、硬拳头,全区人低着头从你身边灰溜溜地逃跑。

太可怕了。

也太遥远了。

后来张铭不知有意无意地又在这条小巷打过几次架,输输赢赢的,每次都要吃掉两个黑面包。没到两个月,他的体型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打架呢?

打架那是往上爬的必备素质。

素质,懂吗你?

张铭支着一条腿坐在冰箱上,口里咀嚼着面包,自以为桀骜不羁地拨了拨刘海。

像冒充老虎失败的人杂种猫。

他没好意思说出真正的心里话:那你去别的地方打架行吗?

“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铭问。

他愣了愣,低低地回答:“钟宏。”

“你爸妈给起的?”

张铭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陌生,又恶毒。

他摇头,“我自己起的。”

只有与父母身处同样等级的小孩才有机会在父母陪伴下成长,或者父母愿意陪同来到低级区域。父母起名代表属于这一类人。而自己起名则代表他是完全独立的,是从十岁起独自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生命。

张铭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仿佛写着:这才对嘛。

他们便这样慢慢熟络起来,自然而然地。张铭帮他教训私下里动手动脚的胖厨师,他也救过张铭的场子——大胆私留了点剩菜,以此招待‘兄弟们’。

后来饭店关了。

后来他做厨师,也结婚了。

张铭仍旧是那种夜半三更将门砸的框框响,丝毫不顾打扰别人,步步生风的走进房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翘起腿要求好酒好菜的男人。

他一直没当上老大,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从胆小乖巧的家养女到泼辣野蛮的野外女、什么类型的都有。

“不结婚吗?”

他问过他。

他嗤之以鼻,“东街那个秃头一天不倒,老子一天不搞家。”

可是他到底没能成为街头唯一的恶霸,没能实现梦想——自由地打家劫舍——因为他在生死关头觉醒异能,准备前往a区。

“等我混个样子,还你的米和r_ou_。”

张铭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大约有二十多年,张铭的名字和身影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张铭那张烂嘴骗入伙的年轻人们,有时吃不起喝不起仍然跑到他家来。不过谁也不像张铭,他们局促不安地坐在饭桌前,面对女主人温和的笑脸,两只脚在桌下别扭地打结。

没人有张铭那份理所当然的粗鲁。

平淡无奇的日子结束在三十年前的冬季后。伴随着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喊——异能者来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从远到近,他家的门被砸开。他们躲在地下室,一家五口彼此捂着嘴,头顶上传来脚步声与尖叫声。

冬季是野兽发狂狩猎的季节,而冬季后则有一个属于异能者的狩猎之夜,死伤无数。异能者不常来d区狩猎,因为他们的等级连泄愤都不来劲。

寥寥几次来,他们也不知道d区人人有地下室,人人习惯在黑不见五指的地底下生活,所以收获一般。

但这一次他们耐心地摸索到地下室,将他们一个个拖出来,挑中女人和未成年的女孩,用刻薄的言语和动作侮辱她们。他冲上去,被突然冒出的火点燃头发。孩子的妈妈尖叫起来,孩子们吓得又哭又闹,他们哈哈大笑,把女人当作球一样相互推来推去。

他去厨房拿刀,刀却自己漂浮起来,径自在他背部扎了下去,尖端从身体的另一边露出,血无声无息地染开一大片。于是他摔了下去,感到有无形的重物压在背上,再也无法动弹。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越过狰狞笑脸,与往昔的喜乐安平,明白绝路近在眼前。他应该就此闭上眼睛,等着死。偏偏眼珠子不适地挪向窗边,他看见他从外面经过。

张铭。

时隔二十多年的对视,他使出浑身力气大喊:“张铭!”

张铭慢慢地止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两三秒之后对年轻人们说:换一家。

对方年轻气盛不容他人打岔,二话不说运用异能,三两下又败下阵来,最终带着气离开。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妻子身旁,发觉她奄奄一息。他们的女儿已经断了气,外表看着完好。那些异能者拿她做实验,控制火只在皮r_ou_里头烧,把五脏六腑大小肠烧做废墟。

“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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