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略微纳罕:“你还知道这个事儿啊?……那你跟我们家程宇还真挺铁的哈?他最不爱跟别人说这个了,跟谁他都不说。”

罗战低头给老太太添茶水,半晌沉着声问:“那程宇后来……没想着转行?”

程大妈发愁地说:“他大学念得就是公安,能转什么行啊?再说转业也得他自个儿乐意啊,这孩子脾气可倔了!”

那天,程宇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罗战随后就被押解送监了,没看到后来发生的事儿。

程大妈赶到病房里看见她儿子那样儿了,一条胳膊几乎要截肢了,命差点儿没了,当时就快急疯了心疼死了,哭天抹泪地抱着程宇哭了一会儿,又去找程宇的大队长,说程宇这工作不能干了,说什么也得让我们家儿子转行,你们领导帮我劝劝这孩子吧,别再干警察了,这是要命的事儿!

大队长也很体恤地劝程大妈,程宇这位小同志,我们领导都是很喜欢很器重的,这次受伤纯属意外事故,我们也很难过!程宇属于工伤,医疗费用上我们局里都会负担,这个事儿大妈您可以放心。

程大妈说,这不是工伤不工伤费用不费用的事儿,平时动刀动枪的我就整天担惊受怕,这回真出事儿了!程宇是他们老程家千顷地的一根独苗儿啊,他还没娶媳妇呢!孩儿他爸走了好多年了,你说我守寡这么多年我就守着这么一根苗儿,我们家程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甭活了我怎么去见他爸爸啊呜呜呜呜呜……

程宇拗不过他妈妈那一阵子每天在病床前哭,自个儿心里也难受,养好伤之后就调职到什刹海派出所了。

因为他右手举不起枪了,手掌抖得厉害,瞄不准,于是就进了基层派出所。这也是程宇和他老妈互相妥协以及领导体恤照顾的结果。程大妈认为做片儿警要安稳多了,而且这派出所就在自个儿家门口,每天啥时候想见都能见着儿子,绝对跑不了,放心了。

小窗外的日头缓缓西沉,暖暖的阳光笼着小屋里沉浸在各自回忆中的两个人。

程大妈闷头坐着,心里特不是滋味:“熟人给我们家程宇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成。我觉着吧,人家那些闺女表面上没往那方面说,心里肯定也都在乎,觉得他,他那条胳膊不太好使唤吧……虽然外表也看不出来……”

罗战一听这个就反驳道:“咋不好使了?那是那些姑娘们不识货!程警官好使着呢,程宇在外边儿多能干啊,他比谁差啊?”

程大妈小声唠叨:“是啊,我也没觉得我儿子比谁差啊,可是要是严格说起来,他这也算是残疾了吧……以后娶不着媳妇,没人照顾他,可怎么弄啊……”

罗战一听那俩字,立刻就受不了了,心口被人掐着拧着似的抽抽地疼。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沉着脸,平日里吊儿郎当神侃胡混的德性收敛得无影无踪,像一尊黑黢黢沉默的雕像,胸口确是一阵翻江倒海抽筋沥血刀割斧劈般的痛苦和愧疚。

自己这算是干嘛的呢?

跑这儿来报恩赎罪来了,还是戳人家痛处呢?!

要说实话么?

还敢说实话么!

老太太看来是真不知道他是谁,这要是哪天弄明白了,估计就没心情在这里拉着他聊家常了,案板上那一盆生胡萝卜馅儿现在就直接糊他脸上了,拿擀面杖和笤帚疙瘩把他打出去!

程大妈说着说着,拿手抹了抹眼角,叮嘱道:“小罗同志啊,大妈今儿跟你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去跟程宇说,知道么?”

罗战默默点头:“嗯。”

“我们家程宇特不爱跟人说这事儿,你别跟他提啊,别让他心里又别扭了。”

罗战喉头有些哽了:“我知道……”

程大妈的话音儿里特委屈,眼泪哗哗的:“我每回想起来也挺难过的,你说我这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好好的呢,长得可好了,可漂亮了,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你说说,怎么就忽然成残疾了呢……”

罗战颤抖着声音打断了老太太:“大妈,我觉得,程警官是一个特好的警察,真的,我觉得他这人特好,特别好……”

他从沙发上腾得站起身,两手攥得自个儿的手骨几欲断裂。

“大妈,我,我,其实我就是……我出去上个厕所!”

罗战说罢匆匆地跑出屋,踏进太阳地里,浸湿的眼球被屋外的阳光刺得生疼。

傍晚,程宇下班回来,看见大杂院门口的墙旮旯底下,铺了一地七八个烟头……

“罗战?”

程宇心头一紧。罗战这边儿有个风吹草动的,特让人操心,程宇总是惦记着,不知道这人又玩儿哪一出了。

17、引狼入室 ...

程宇进门儿一瞧,大杂院儿炊烟袅袅,满院香气逼人,充满人间烟火的温暖味道。

半个院子的街坊邻居都围在小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围观罗战同志做饭!

住在大杂院儿里,邻里间共用厨房,七八户人家只有两间小灶房,做饭都要排队抢位。

今儿个某一间小厨房被罗战彻底霸占住了,一圈儿人围着大呼小叫得:“这做得是什么啊,这么香啊,小伙子手艺还真不错嘛!……嗳,多做点儿给大伙尝尝啊!”

程宇透过小窗户瞧见罗战上身只穿了紧身白背心,后脖梗子被毒太阳炙烤成暗红色,热汗奔放地流溢,彻底被洇湿的螺纹布料下透出浮雕般的肌肉纹路。

罗战做饭的架势极其专业,切丝切片的刀工细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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