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边爬出来,爬出来!……大毛可能不行了,你自己挺住喽,从他身后想办法爬出来!”

罗战拖着白远的胳膊,两个人在扭曲的车厢中一里一外地使力,白远被拽出半条身子。

油箱里滴淌出的汽油在车尾汇作一条黏黑色的小溪流,油花每一次滴落的声音都敲打着罗战几欲崩溃的神经弦儿。

罗战颤抖着声音对白远吼道:“白警官我顾不上你了,你自己想办法钻出来!我得赶紧把程警官弄出来,我不能让他留在里边儿!!!!!”

罗战小心翼翼地钻回后排车厢,一只手按住程宇湿湿滑滑沾满雨水和血浆的胸口,大声地喊话:“程警官,程警官!你别睡过去,别怕,甭害怕!我想办法把钢条拆掉,拖你出来……”

罗战一开始试图拆卸嵌在程宇身上的钢条。

他随即发现自己没有趁手的工具,想拆零件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白远从破窗玻璃里艰难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出头就吐了,哇哇哇地呕吐。

小白警官也才从警校毕业没两年,经过的事儿其实还没罗战多呢,从来就没碰上过这样的天灾人祸,吐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是因为踩着他同事尚带余温的遗体爬出来实在太难受了,还是因为刚才翻车的时候撞坏了头,脑震荡了。

白远吐完了,抹抹嘴,带着哭腔,用手指着说:“车后厢里,后厢有工具箱,有扳手和钳子……”

罗战吼道:“后厢他妈的都卡死了,打不开,根本就打不开!”

“我出来,我帮你撬后厢……”

“不能撬太大劲儿,程宇他受不了!车子万一再往下翻几个滚,程宇就完了!!!”

罗战用手去拔钢扦,两只手的手指全部割出血道子,手指头都快断了,还是没办法。

处理这样的车祸现场,通常都需要专门的切割机器切开车厢,徒手怎么可能搞定?

可是他不敢把程宇就这样留在车厢里等待救援,电话打不出去,车子随时可能继续侧翻或者起火爆炸,他必须把人救出来。

“程警官,程警官你听我跟你说……”罗战搂着程宇的头,用力地抚摸对方的脸,急切地说,“程警官,这钢扦子我拔不出来!我、我、我想咱们得这样,我把你的胳膊从这钢条上拔出来!”

两双眼定定地对视,狭小空间里彼此痛楚的喘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战盯着程宇的面孔,程宇的脸很白,汗水淋漓,一双眼在微弱的电筒灯光下黑黝黝得深不见底,眸光若明若暗,极度虚弱下坚强地支撑。

程宇的神智似乎还清醒,声音低低的:“是不是要起火……你走吧……”

罗战一票否决:“我不把你弄出来绝对不会走!!!”

罗战的手抖着抓住程宇没有受伤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指力捏到对方的手骨,像是给程宇信心,又像是自己给自己鼓劲儿:“程警官没事儿,你忍着,撑住喽!

“我先把你的肩膀错出来,然后再把你的胳膊退出来……估计是要疼两下,疼过这两下就都过去了你一定挺住了,成吗?!”

罗战抱着程宇的脖子吼:“告诉我,行吗?行吗?能挺住吗?!”

程宇阖上了眼,睫毛簌簌,然后缓缓睁开,默默无声。

罗战把自己的衬衫剥掉,只穿着他那件白色的紧身背心,肩头裸露着沾血的古铜色皮肤,如同一头身处绝境拼死一搏的斗兽展露出光亮夺目的鬃毛!

他把衬衫袖子团吧团吧,塞到程宇嘴里:“咬着,咬着这个……”

他扳过程宇的肩,程宇的右半边儿身子是红色的,看不出警服的原本颜色。

他扳着人用力向侧后方一撤!

钢钎扭弯断裂的部分从程宇肩头楔出,黑暗中仿佛带着淋漓的血肉,血水汩汩地往外冒!罗战用衬衫去堵血,程宇在他怀里剧烈地抽搐。

罗战抓着程宇的头发,指腹揉进颅骨的缝隙,让程宇保持清醒:“肩膀出来了,出来了!没事儿的,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回!!!”

程宇的右胳膊吊在车厢里,像穿了铁扦子挂在炉膛里被炙烤的一只红烧蹄膀。

罗战用手指轻轻地给程宇抹掉满脸的汗水,像爱抚一般,轻声耳语地安慰,也不知道程宇有没有听到,也不管自己那时下意识说出口的话有多么肉麻,出卖了真心。

他用眼丈量好位置、角度和足够迂回的空间,一手攥住钢扦,一手握住程宇的手腕,一闭眼一横心,就这么把程宇的胳膊生生地撸了下来!

那瞬间的知觉把罗战疼得嗷嗷的,像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活剥了一层皮。

“程警官?!……程宇,程宇!!!”

罗战把眼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程宇的身体佝偻着在痉挛中脱力,脖颈向后仰去,像是被超越忍耐极限的疼痛摧毁掉知觉,死死咬着衬衫的牙齿缓缓松开,全身都浸在血水里,黏稠的血浆快要把两个人粘在一起。

程宇疼昏过去了都没有喊出一声。

罗战垂头望着浑身是血的人,又想骂,又想哭,又想抱着啃。

这人怎么这么能忍呢,怎么就是不给句话呢,就这么死过去了都不给咱留下一句动听暖心的话!

真是个爷们儿。

罗战那时候心里想,如果程宇能挺过这个劫!

如果他将来还能全须全尾地从牢里出来!

他绝不会放过程宇!

小白警官爬出车子,昏头八脑地趴在树坑儿底下,嗷嗷又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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