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厅内,他径直转到云辟芷身边坐下。秦沉渊不一会儿发现了这个寡言的影卫,便向他敬了几杯酒。

他默不作声,却一杯一杯地接过来饮尽。

旁边有人小声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夜刹血魔?”“不是说影卫滴酒不沾吗?”“随从也能坐客席,秦七公子待下人果然很好啊……”

他们在排斥夜谭。

我听得很不愉快。

不一会儿秦可奏晃晃悠悠进来了,面色带着迷醉的红,别人都笑话他醉了,我却知道他实在是没力气走稳了。

就连他揪着夜刹撞在墙上那时候,我绕过去分明看见,是夜刹自己撞上去的,还伸手扶住了秦可奏摇摇欲坠的身形。

秦七嘴角渗出一丝病态的暗紫色血液。

他说:“小煞,杀了我,求你了。”

夜刹一丝犹豫也没有。

如秦七所愿贯穿心脏留了台词带着尸身轻松匿去了。

他动作太快,我很快便更丢了。

我正愣在原地不知道走哪个方向,却又看见他抱着秦七的尸体回来了。

他走了几步,便不动了,像在等什么人。

追上来的人是云辟芷,他的神情已经近乎癫狂。

“夜刹!你留下秦七!!”云辟芷目呲俱裂喝道。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夜刹道,“主人有些话留给你。”

云辟芷本已出手,听得一顿:“你,你说什么?”

“主人说,他知道是谁杀了他,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夜刹回忆道。

“……不可能……”云辟芷愕然道。

“主人说,只是很遗憾,不能和云公子……”到这里,夜刹便停住了,因为秦七这句话到此便断了,本来就没有说完。夜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能和云公子共尽此生了。”

这句话听得我忽然思绪万千。

云辟芷手中长剑怦然坠地,呆住不动了。

夜刹转身又匿去了。

我靠着c-h-a件辅助,才勉强锁定他的位置。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漫长的,追杀与潜逃。

夜刹在密集的袭击与搜索中,尽力保全了这具早已冰凉的尸身,甚至,仍旧以主仆之礼行事。

我很不忍心看,跳到了半个月后。

夜刹跪在这片杨树林中,温柔至极地整理着秦七已经开始腐败的遗体。

他自己身上全是伤痕,双手血r_ou_模糊,秦七却连衣角都未残损。

“主人,容属下抗命一次吧。”夜刹恭敬道。

他没有毁去秦七的尸体,反而葬在了杨树林中。他徒手折断了自己的配剑,随主人一起尘封于黄泉之下。

埋好之后,他却没有走,仍旧直挺挺跪在杨树林中。

那个决然而冷漠的血魔,渐渐变得迷茫。

夜刹问:“主人,为什么非要我活下去呢?”

我知道,这才是唯一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了。

他杀秦七的时候不曾犹豫,也绝不迷茫,死亡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落在主人和自己身上也不例外。他就想一剑干净利索地了结,然后痛痛快快地跟他心爱的主人陪葬。

我很烦躁。

突然不想看了。

第29章 黄沙

估摸着看了这么久,只怕天快亮了,不该再耽误了。

想着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草草快进了几个片段,准备切出去。

不曾想,这随手一翻,竟真叫我看到个颇为震惊的事情,鲜有人来的白杨林中,竟又来了一批人。一行六七个黑衣人,大都蒙着面,除了云辟芷。

他已经很是疲惫,眼窝深陷,短短半月,一半点也瞧不出当初的风姿了。

黑衣人迅速选准了地方,挖了下去,云辟芷靠在树上一言不发,右手抱着左臂,看得出他的左手已经废了。

“现在挖他做什么?”云辟芷不明道,“纵然他确实死于一日秋后,可经夜刹这么一闹,秦陵必然也觉得蹊跷了,只怕未必肯全信。”

那些黑衣剑客无人应答,仍迅速地挖掘着,很快翻出来一具周身青紫狰狞不堪的尸身。

尸身被抛上地面,自里衣里滚落出一块玉佩来。云辟芷蹲在旁边,定定瞅着那块玉佩,一时竟看得失了神。

其中一人高束玄金缎带,手一挥,其他人都退到一边。他蹲下身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无其他外伤,还探手量了一下胸口剑伤的尺寸。

“一寸又二厘。”玄金缎带的首领忽道。

众人中有两人应了一声,将手中佩剑奉上。他逐一抽出来扫了一眼,挑了第一把:“不错。”

云辟芷眼皮一跳,胸口已经凉了一截。

玄金缎带的黑衣人剑极快,呼吸之间已经还剑入鞘,半丝鲜血也没带出,云辟芷方才倒在地上。周围人迅速将秦可奏尸体上的衣物配饰扒下来,换在云辟芷身上,粗暴地将他扔回坑里开始掩埋。

他一点点被黄沙与落叶遮蔽埋没,喘息尚急,还没有死,只剩着双眸里风云聚散。渐渐地,那风云也消散了。

我很想问问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到底后不后悔?

“有必要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若没必要,自然再好不过。”玄金缎带的人淡淡道,“主子的戏,既然决定要演,必然该配全套。”

他直了身,又道:“夜刹发狂,亲手弑主——以后的真相,便是这个了。对夜刹本人来说,也不例外。”

我从记录切回现实,久不能平静,扶着雕栏想了许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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