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前发病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幻觉,难道是又严重了吗?

他缓了一会,又拾起尸体的右手,这次,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句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白天见鬼了么?

他只当是自己过于劳顿,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声音。只见死者双手的指甲里泥沙和异物不多,指甲也完好无缺。

他抬头望向眼前的水塘:溺水者在掉入水中时,出于本能肯定会挣扎,因此溺水死亡的人,指甲里通常会有河底的黑泥或水草。不过,如果水塘特别深的话,也有可能没沉到底就已经身亡。

但是,这种情况下,由于人在水底无法活动如常,死后尸体多会僵硬成某个姿势。

然而,这个死者是平躺的姿势,并没有僵硬,这就有点异样。林佑伸手捏住死者的下巴,打算查看尸体口内。

这时,那个声音又来了:“痛!”

已经第四次,林佑压住心内惊慌,反倒是习惯了,他都死过一次,怕鬼做什么?

他低头望着这具男尸,脑里冒起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个声音是这人么?

可惜,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只会说那两句话,林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想告诉自己些什么。

又或者,只不过是自己病情又加重了而已?

此外,他看到,死者舌头有明显擦伤,擦伤的痕迹不太自然,不像咬伤,倒是像被利器划过,但出血程度并不严重。莫非是死前吞掉了什么利物?

然而此时尸体正肿胀,当下无法准确验证,恐怕得等明天。

林佑松开手,那个声音马上消失了。他皱眉站起身,顺手找了水塘边一枝竹篙,想探测这水塘的深度,以便验证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张捕快不知道这么多,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溺水事故而已。麻烦的是,死者的父亲——恶霸陈韦杰赶来了。

陈韦杰是陈家村一个土财主,平常欺男霸女的事做得多了,家里六房小妾,三个都是抢来的。稀奇的是,这陈韦杰虽说娶了这么多小老婆,儿子始终只有陈俊一个,还是老来得子,所以宠得不行。于是他儿子也是有样学样,年纪轻轻不务正业,村里的人远远看见这两父子都得绕路。

陈韦杰在两个小妾的搀扶下,哭天抢地,一时怨上天不公,一时又说他儿子肯定是被j,i,an人所害。

张捕快只想赶快把尸体拉回去,等林佑写完验尸记录,马上把尸体还回去得了。他回过头,正想催促林佑动作麻利点。一个人走上前,张捕快不悦,举起手中的佩刀,意思是:“闲人不得靠近”。

那人也举起手中佩刀,张捕快一眼瞄见他腰上令牌,立刻换了副笑脸,准备上前巴结。

不料,那人却比了个“嘘”的手势,绕过张捕快,径直向林佑走去。

林佑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拿着竹篙,沿着水塘边往水底划了好下,发现这个水塘最深处,不过到人的腰部。即使陈俊是醉酒,又自行走到水塘最深处,然后不慎摔倒,那肯定也会有激烈挣扎痕迹。

再说,从陈俊身上的酒气来看,到底他有没有醉到那种程度,还是未知之数。从现在的发现看来,巧合多得有点过分。而要验证这些是巧合还是人为,就必须进一步验尸。

林佑叹了口气,手边无意识地拿竹篙划过水塘,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说服其他人。他边走边想,一时没留神背后撞上个人。

“对不起。”林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头也不抬,随口说了句抱歉,打算继续往前。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想事情,就什么都不管。”对方没有半分生气,反倒是轻轻握住林佑抓着竹篙的手。

这个声音?!

林佑心中某些压抑已久的感情似乎要破开胸膛,猛一抬头:果然是他!

面前的青年剑眉星目,比起记忆中,褪去了一点年少轻狂,唯独那双眸子清澈如初。

捕头的衣服整齐贴服,他穿在身上更是英姿飒爽,嘴角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地勾起。

他抓住严书翰的手,像要反复确定他是真实的一样,又看到他腰上的令牌,语气里难掩惊喜:“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捕头?”

严书翰眼底一片温柔,反握住他的手,点头:“是啊,我们分开好久了,久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听到这句话,林佑脸一僵,抽出手。脑里不合时宜地冒出庙里那片火海,这让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低咳一声,正色道:“这次的案件,在死因上有疑点,我们回去好好梳理。”

看见他表情的变化,严书翰脸上难掩失望,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明白,那就让人先抬回去吧。”

回到衙门,林佑本以为捕快们会先给严书翰接风洗尘,没想到袱一甩,向知县大人报告过后,就命令所有捕快集中到验尸房,一起听这次验尸的分析。

听到这个消息,林佑倒是不好意思了,他偷偷看严书翰的表情,后者只是专注观察台上的尸体,并无其他端倪。他收好自己的小心思,清清嗓子,逐条把自己的发现和疑点说了出来。

当然,那个奇怪的声音除外。

“综上所述,我希望可以进一步验尸,还望各位捕快兄弟能通知陈氏,同时帮忙查探相关消息……”

如林佑所料,自己话还没说完,捕快们就开始窃窃私语:

“说是疑点,其实也不是特别充分啊。”

“就是,淹死的人哪有什么固定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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