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那头正好经过一个高个子男医生,喝道:“**什么呢!”走廊里回音滚回音,叠叠的咆哮声,吓那家人一跳。男医生冲过来抓住那男的手腕:“兄弟,你想**什么?”

估算双方实力,野生动物都有的本能。壮年男人得抬头看男医生,他的威风就抖不出来。手腕子被男医生扣着,正按着筋,稍一使劲就会剧痛。他嘴里不**不净,男医生咬着牙看着他笑:“兄弟,有话好好说。做什么这么丧风度?”

壮年男人觉得自己的整个前臂非常麻,肘关节好像在咯咯响。仿佛只要这个男医生愿意,随时能卸掉他的胳膊。

女医生吓傻了,男医生看她一眼,她立刻转身跑开。抱孩子的老太太上前撕男医生,操着不知道哪里方言根本听不懂。男医生不在乎,只是一眼瞥到那老太太怀里的婴儿,满脸通红,正在高烧。这个天还裹得一层又一层,被老太太紧紧抱着,奄奄一息。

年轻女人怒道:“她给我儿子看病,昨天打了一天针,明明都退烧,今天早上又烧起来!净给开那么贵的药,你们就拿小刀剐我们的肉吧!”

老头子一边嚷嚷,还是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壮年男人受制于人也不能落下乘:“今天不来看我们还不生气,烧成这样竟然非说是我们的错!你哪里冒出来的?想打架啊?”

女医生,即儿科朱医生,打电话叫保安,上来四五个人。她领着人,喊了一句:“赵副主任!”

赵启平两个手抓着那男的俩胳膊,俩人角力一样。赵副主任看着瘦,力气绝对大,更何况还有点技巧。朱医生气得发抖:“你们看看给孩子包的,捂得孩子软组织发炎,能不烧吗?昨天说了不要裹那么多,你们听吗?”

那男的急了,一把推开赵启平:“放你妈屁!孩子都发烧了怎么能见风?你他妈个庸医走后门进的附院吧!”

赵副主任把朱医生挡在身后:“您孩子这病附院看不好,您另请高明吧。”

那男的伸手就翻赵启平的胸卡,赵启平攥着拳头忍着不抽他。他很来劲:“你等着,我非投诉你!”

赵启平护着朱医生:“请便,随意,用我给你指院长办公室的路吗?”

朱医生直哭:“你再胡闹我报警了!”那家人终于想起来孩子还高烧,被保安拥着骂骂咧咧往外走。男的走之前用手指赵副主任,意思让他小心点。

赵启平瞪着眼睛微笑。

朱医生抓着赵副主任的衣服抽泣。赵副主任出于礼貌,站直了不动,也不看她。他能感觉朱医生在他背后擦眼泪:“要不你去洗个脸?”

朱医生沉默。

赵副主任苦笑:“我发现咱们小时候没被捂死纯粹上辈子积德。”

朱医生还是不吭声。

“我上次门诊的时候,有个小男孩摔断腿。家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舅舅爸爸妈妈亲卫队一样护送过来,爸爸还拿着单反要录视频,说是要留证据,他儿子要瘸了跟我没完。你没见那个阵仗。”

朱医生平静下来,勉强道:“谢谢赵副主任,我去洗个脸。”

赵副主任长长吐口气。

最近风向不是太好。上面三番五次叫谭宗明过去,每次谭宗明回来都阴着脸。树大招风,谭宗明心里有数。他一直有意放缓晟煊的发展,然而被架到这个高度,即便是空壳子了都不能散。

太快了。

金融的尽头是政治,谭宗明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摇摇晃晃站在大裂谷悬绳的中间,左右看看,往哪边去?

晟煊高层若无其事地开了几个不对外的会,谭宗明全程坐镇。经济菁英们无所适从,这是谭宗明的游戏领域,他才够资格玩。游戏的结局无非两种,正确,继续辉煌。不正确,片甲不留。谭宗明一直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他只要镇静从容,旁人就觉得天下太平。

即便是他随时有被漩涡吞噬撕碎的可能。

谭陛下用食指点点眉心,忽而笑了:“怎么都这个表情。”

与会人士保持沉默。

谭陛下笑得很潇洒:“一点小风浪而已。对不对。”

赵副主任做一天手术下来腰直不起来,扶着办公室椅背活动半天。一抬头吓一跳,他一个徒弟站在办公室外面,一脸迷茫。

这是没过青春期?

徒弟默默看着赵启平活动腰,看了半天,问了句:“师父,你为什么要当医生?”

赵启平伸个懒腰坐下:“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了?”

徒弟站在走廊里。傍晚走廊阴暗,他整个泡进愁云惨淡。

“当年我也问过我师父。你猜他老人家怎么回答的?”

徒弟没说话。

“他妈用棍敲着他让他报考医科大学。因为这行体面啊。”赵启平笑。

“那你觉得这行真的体面吗?你有孩子让他当医生吗?”

赵启平噎了一下。他……不可能有孩子呀。想到小哦呦,这算院座的儿子吧。估计小哦呦想当医生,院座也不同意。

不为什么。

“反正……给我机会重来,我还要当医生。骨科医生。”赵启平抿着嘴和蔼地笑:“能解答你的疑惑吗?”

晚上回到晟煊,晟煊整个楼灯火并不多。黑沉沉的野兽,趴在路边,看着行人。谭宗明的办公室没开灯,休息室也没开灯。

赵启平发现谭宗明盘腿坐在老板台后面的落地窗前,往外看。以前他喜欢这么**,谭宗明还笑过他。

于是他在他身边坐下,一同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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